文／林靈

友人阿偉寄來數款茶葉，其中一款，是我初次細品的東方美人。他特別提及，這茶之所以芬芳馥郁，乃因茶葉曾受小綠葉蟬吸食，再經發酵與烘焙的層層淬鍊，遂孕生蜜香果韻，綿長溫潤，餘味悠遠。

對於茶的學問，我一向是門外漢，只能參照阿偉附上的筆記，從投茶、注水、出湯，每一步驟細細推敲，連水溫高低、茶量輕重、時機分寸也不敢疏忽。然而他又一語輕輕提點，讓我頓悟──不妨放膽嘗試，隨心而行，也許便能摸索出自己的黃金比例，與茶葉建立起最合拍的節奏。

在反覆摸索與嘗試的過程中，我漸漸發現，那些細微的講究，也一點一滴映照出生活的章法。

日常如棋局錯落，我向來不善權變布勢，也無意在眾聲喧譁中調整自己的分貝。索性取來東方美人，壺中茶湯接續不斷，任茶香氤氳，瀰散四隅。琥珀色的茶湯，明澈而溫潤，細細嚥飲，香氣潛行，幽幽入喉，輾轉沉入腹底。

泡茶，確有滌煩除塵之效，或許正是那一盞一盞的專注，讓心緒復歸恬定。茶中有道，如人世行腳，皆需慢行，不驚不躁。飲與嗅之間，無數次的拿起與放下，如潮汐往復，將心上浮塵漸次拂去，使紛亂終得澄明。一盞茶裡，自有一種簡淨與禪意。

小綠葉蟬之於東方美人，是一場甜蜜回甘的再造；而東方美人之於我，則是一分潤物細無聲的安然陪伴。尤其在時局翻湧、萬象俱動之際，卸下外界嘈響，持一盞清芬的東方美人，茶香潤入心間，領人重返內在的清朗與明靜。

茶雖無聲，卻最懂撫慰人心，讓人在變局之中，仍識歸處；浮世行腳，亦當學會以靜制動，借茶香為引，不致迷失於歧路。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