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薛好薰

社區中庭有棵緬梔，一入夏，由窗口望下看，像是貼了滿頭的珠花，華麗閃耀。出入經過樹下，時常撿拾落花，回家盛在瓷碟中，可維持一二日潔淨與清香，斗室中彷彿也縈繞著一股降溫的微風，得以消暑。

有次，同事送我幾根粗糙桿棍，正疑惑時，他才告知是緬梔的枝條。他前一日路過某戶人家正修剪庭樹，遂要了回來，分送給喜歡養花蒔草的人。雖說它生命力強，插枝存活率極高，但我發愁的是小小蝸居無法提供它成長的庭院。忽而想起曾在花市見過販售七八十公分高的盆栽也能開花，或許自己能在陽台上養得枝繁葉茂也未可知。

種植了一二月總不見長，甚至原本結實的枝條，有的竟慢慢皺縮，萎爛，料想是陽台光照不足所致。已經回天乏術的只好捨棄，再將已經擁擠不堪的花台盆栽騰挪出空間，重新安置其他垂危的枝條。果然充足的陽光像似起死回生的丹藥，慢慢有了綠意，原本乾癟的身子抽高，分叉出鹿角般的枝枒。這些倖存者展現的求生意志，令人惋惜起那被丟棄的萎爛枝條，原本也應該這般的。

所有側枝都筆直伸向陽光的所在，輪生的葉子蔥綠地集中在頂端，莖上留著點點坑疤，那是較早的葉片完成提供養分的使命後自動退場，落土繼續護花，每個坑洞標記著過去的高度，留下見證。而下雨的時候，大珠小珠打在長橢圓形的葉子上，錚錚瑽瑽，想像詩詞中的聽雨打芭蕉、疏雨滴梧桐，大約是這樣的韻致吧。待到雨停，尚未滑落的水珠晶圓凝聚，垂墜尖梢，像無數閃亮發光的小眼睛。在花團錦簇季節來臨之前，綠葉也盡力展現了素顏的聲色之美。

這段波折蹉跎了花期，到隔年四月末，彷彿彌補先前錯過的進度似地，才長了幾片綠葉的同時，便冒出頂生的聚繖花序，之後陸續開出黃色花心的白色花，花辮邊緣點染粉紅色，如同一張微醺酡紅的臉，嬌憨可愛，香味清甜。

正想摘下鮮花，如以往般盛在瓷碟中，隨即一想，我已經擁有這些盛放的緬梔，它們近在咫尺，一推開紗簾和窗戶，便可見可聞，為什麼還是像處在某種匱乏的狀態，彷彿它是別人家的，而我渴望蒐羅到眼前來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