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林健鋒

珍珠以前不叫珍珠，叫做粉圓。

粉圓，是珍珠奶茶的前世，在尚未和奶茶混種之前，就是單純的粉圓。粉圓一如太極，有陰有陽，陽白是冷的，是白色粉圓，往往在酷熱的夏天登場；陰黑是熱的，是褐黑色粉圓，則在冬天問市。白粉圓一如剔透白玉，吃起來清澈滑溜；熱粉圓像是黑曜光亮，吃起來濃稠柔潤。圓晶晶的白色冷粉圓加上香蕉油，透著沁涼的杏仁味，增添了這湯汁的另一種層次，極為爽口，味道一絕。

番薯粉搓成彈丸般的小圓粒，在竹篩中滾動，搖搖擺擺，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，在搖動中慢慢地滾出人間美味。這看起來不起眼的小小粉圓，不斷地變化著身姿，繁衍著其家族系譜。

台北台大附近的公館夜市有青蛙下蛋，也是粉圓世家的一族，只是在味蕾江湖中換了一個身分，取了另一個獨特響亮的藝名。而在宜蘭城隍街上著名的白粉圓，外地遊客總要來嘗飲一杯，那是我老家巷裡的鄰居。

早年粉圓阿伯就靠這一攤生意養活了一家人──三個女兒一個兒子。彼時，還是以流動推車攤沿街叫賣，有時賣不完，還會拿給我們家嘗嘗，後來才有一家小小店面。在熱鬧的南館市場口也有一攤，是粉圓阿伯的女兒和女婿擺的，涼涼一杯，給大熱天買菜的人一分沁涼；而城隍街那一家，則是阿伯喪妻後作伙鬥陣的情婦經營的。兩家賣的是仝款的東西，但老死不相往來，各自買賣；同一傳承，血脈不同。

羅東的包心粉圓改良傳統，極具特色，比傳統粉圓塊頭大，粉圓中包一顆紅豆，吃起來紮實且更有口感，同時又加了冰淇淋組合，在市場上闖出了名號，在粉圓世家另立門派，隨後更開了多家連鎖店，並標榜著幸福滋味；但後來兩位創業夫妻卻因故鬧不和，分成兩家對打起來，原來包心的幸福感也隱藏生命的怨懟。

人們以味蕾嘗食，殊不知吞嚼的是人間的愛恨情仇。

滑溜的粉圓，不知何時華麗變身成了珍珠，那倒是很久以後的事了。珍珠奶茶從島內傳到島外聞名於世，甚至還有加入菜餚裡走跳於料理世界之中，著實令人寡目相看。或許，這小小粉圓的成長與變化，從地方到耀眼世界，也算是小吃界一則可堪特書的勵志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