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絲路畫家】耿玉琨 趙以雄 人生最不缺故事和友誼

文/記者吉玲 |2025.02.0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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耿玉琨站在創作的十二生肖畫前。圖/受訪者提供
耿玉琨的繪畫作品《古道新集》。圖/受訪者提供
耿玉琨和趙以雄在絲綢之路考察途中,身後是他們的自駕車。圖/受訪者提供
耿玉琨夫婦與王洛賓(中)合影。圖/新華社
耿玉琨夫婦臨摹的新疆壁畫。圖/受訪者提供

文/記者吉玲

一輩子無兒無女,耿玉琨和趙以雄將出生入死、從時間手裡「搶」來的畫作視為自己的「孩子」。他們是最早環行塔克拉瑪干沙漠考察寫生的畫家。



自一九七五年始,耿玉琨和趙以雄二十多次赴絲綢之路寫生考察,東到日本東京、奈良,西達土耳其伊斯坦堡。他們走過八個國家、二百三十八個城市,行程五十萬公里,創作近萬幅作品。

手提背負著不比玄奘輕鬆的包袱、跨過沙梁戈壁,在晨曦微明、在黃昏落日,隨時拉開畫布,不顧沙漠的曝晒、戈壁之寒冷……他們是最早環行塔克拉瑪干沙漠考察寫生的畫家。

「傻子,兩個傻子,只有你們才肯下這樣的功夫,幹這種事。」畫家葉淺予曾翻看他們用了整整兩年時間臨摹的一千七百張壁畫,邊看邊呢喃。

一輩子無兒無女,耿玉琨和趙以雄將出生入死、從時間手裡「搶」來的畫作視為自己的「孩子」。晚年,他們為這些「孩子」能找一個好歸宿而費盡周折。「我們深知這些『孩子』並不屬於我們,他們是社會的,是人類的,我們最大的心願就是建一座絲綢之路藝術館,把這些『孩子』免費給大家看。」耿玉琨說。

一年多前,耿玉琨投身自媒體,她在抖音上分享自己和老伴的絲路故事與畫作,很多年輕人被圈粉。「這不就是我們的初衷嗎?」新媒體為耿玉琨帶來很多挑戰、探索和思考。

如今,她是無數粉絲眼中的「老小姑娘」,可 親、可敬、可愛。影片裡,她可以娓娓道來絲綢之路上的相關故事,博聞強識,思惟清晰;她也可以摘掉滿口假牙,時而戴個墨鏡,時而在耳上別一枝粉色桃花擺攤賣畫:「賠本賺吆喝咧!一萬不要,一千甭給,二九九你拿走!」演完,耿玉琨樂得開懷大笑。

偕行絲路,志同道合

採訪耿玉琨是在北京宋莊楊樹峰的工作室。作為藝術領域的晚輩,楊樹峰敬仰耿玉琨夫婦的事跡和作品,與他們交情頗深。一年半前,他把獨自生活不便的老人從門頭溝接來生活,一起運營新媒體帳號。

見面當天,耿玉琨一頭銀白短髮,穿著一件白底波點的素淨棉布褂,繫一條亮黃色小絲巾點綴。接觸多了,會發現耿玉琨特別風趣、可愛。當鏡頭對著她的臉拍特寫時,她自嘲,「大特寫有什麼好的!滿臉皺紋,這不就是絲綢之路的烙印嗎?」她指著眼底的細紋,「這小紋不就是搓板路嗎?」然後搓著額頭上的大皺紋,「這也不知道哪是一碗泉,哪是馬連井。」又拿起紙巾拭起嘴角兩條法令紋,「時不時擦一擦這兩河流域,哈哈哈……」

絲綢之路的烙印是如何刻進耿玉琨和趙以雄的人生裡的?

一九五五年,他們的人生河流交匯了。那年,他們考入中央美術學院,成為同班同學。耿玉琨是班上唯一的女生,趙以雄是班長,也是耿玉琨走進校園認識的第一個男生。愛情對於那時的耿玉琨來說,就是「和他一起畫素描、寫生,很自然」。漸漸地,同學成為戀人。五年後,他們領到畢業證,也領了結婚證,在教室裡舉辦了簡單的婚禮。

他們在專業上不斷精進,卻受時代所限,未能縱情畫筆。兩人一度很消沉,身心俱疲。

趙以雄從故紙堆中翻出《資治通鑒》、《史記》等書,在燕山深處的工廠附近租了一間農房,白天當鉗工,晚上躲入小屋讀史。他讀到古老的東方文化,通過張騫、班超開通的西域之路,與西方的古羅馬文明溝通交流。這條被譽為溝通東西方文明的絲綢之路,曾引起國外專家學者的考察熱,但在當時的中國大陸幾乎受關注度不高。

何不以畫筆捕捉古老絲路的餘暉?夢想的種子在趙以雄的心底生根發芽。

一九七五年,中國歷史博物館約請趙以雄繪製一幅《天山》油畫,他趁機做了第一次絲路考察。大漠風光、雪山草原、古老烽燧、佛寺古塞令他激動不已,回家後就和耿玉琨商量,想再去絲路走一趟。

兩人一拍即合,開始為絲路之行做準備:到中國歷史博物館,向沈從文、史樹青請教;到中央美術學院,向常任俠請教;查閱中外文獻,收集東西方文化交流和貿易往來的資料,研究佛教藝術的發源地和傳播途徑。

踏遍絲路,畫絕絲路

十幾次出行,短則數月,長則兩年多。每次回來,川資耗盡、畫具用光,換回的是大批畫作。趙以雄曾說:「在史書上看絲路,只能看到隱約的光輝,真正踏上絲路,你才會對它肅然起敬,它有神奇的魅力,使你離去復來。」

絲綢之路上的很多遺跡受到風沙侵蝕、現代開發的破壞在迅速消失。「踏遍絲路,畫絕絲路」的使命感,讓耿玉琨夫婦成為馬不停蹄的旅人。

一九八九年秋,為全面考察絲路,耿玉琨夫婦自籌經費,買了一輛吉普車。從此,他們再也不用一趟趟地搭順風車,騎毛驢,甚至抬著畫箱步行了。

那是一輛銀灰色的吉普車,雖然跑不快,又費油,愛出故障,沒有空調,灌風漏雨,但還算皮實︱︱這成了他們臨時的家,還有了一個暱稱「銀駒」。夫婦倆開車趕路,停車作畫,大半時間吃住在車上。



老伴走後 90歲再創業

在耿玉琨的住所,牆上掛著一幅趙以雄畫的王洛賓肖像畫,不遠處是王洛賓為耿玉琨夫婦手寫創作的歌詞,引出他們之間一段深厚友誼。

一九七八年,耿玉琨夫婦來到烏魯木齊。一天晚上,他們正趴在窗前欣賞院中月色,稠密的無花果樹將月光篩下一地碎銀,鋼琴的聲音從樹的那邊傳來,優美動人。兩人相視一望,不約而同走下樓,循琴聲而去。琴聲從筒子樓裡一間單身宿舍飄出來,樓道裡瀰漫著煤油爐等雜味,他們在黑暗中摸索到房門,冒昧地敲門。門開了,一位精神矍鑠的老漢出現在燈光裡。「你是王洛賓?!」他們驚問。王洛賓笑了,點點頭。耿玉琨激動地吟唱出「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……」

此後,他們成為好朋友。王洛賓來北京,每次都要與老朋友相聚,他常騎著自行車到耿玉琨二人家中,一聊就到大半夜。

絲路太長人生太短

絲綢之路太長,但人生太短,當耿玉琨夫婦告別絲路回到家,已經是古稀之年。老伴趙以雄晚年遺憾,「回來得太晚」︱︱沒來得及將帶回來的豐富資料進行再創作轉換成思想,他就病了。

趙以雄於二○一九年十一月去世後,耿玉琨在門頭溝山上的畫室獨自生活了三年。「那幾年應該是您最難熬最孤獨的時候吧?」記者問。

「不不不,在我的人生當中,我沒體驗過孤獨。我會找事做,沒有人說話時,我會對花瓶說:『哎呀,你這個花瓶,插上這些花還怪好看的。』我會對手機說話:『哎呀,我找你半天,你怎麼就不見了呢,你怎麼在那兒藏著呢?』我在山上一個人的時候就畫貓,貓就是我的伴兒。」耿玉琨述說這些時,雲淡風輕,像一塊溫潤通透但韌度極大的玉。

何德何能受到關注

九十歲投入新媒體這樣完全陌生的領域,耿玉琨剛開始很不適應,抖音號裡動輒幾千萬的觀看量,讓耿玉琨驚歎「網絡媒體效果真的太快了」。「比我們在很大藝術館裡風風光光搞大展覽,看的人還要多。」耿玉琨說。

前不久,江蘇的一個女粉絲帶著新鮮時蔬等禮物來看望耿玉琨,著實令她「非常驚訝」。這名粉絲五十來歲,對二老的經歷和作品非常了解。見面時,耿玉琨和這名粉絲緊握著手,親密地互相擁抱。

「我們這樣兩個已經過時的小小畫家,何德何能受到這麼多人的關注?我覺得我老伴一定也會感謝新科技,讓更多的人知道絲綢之路。這不挺好的?」耿玉琨說。

「新事物對我來說太多太多了,所以我就得猛追啊。我看他們年輕人會,怎麼我不會呢?我就要學啊。比如說我現在學電腦學了兩年,一指禪就在那啪啪敲,敲了好幾十萬字。」耿玉琨亮出兩根食指,得意地比畫著。

每天散步鍛鍊,畫畫,討論當天影片文案,配合拍影片,整理絲綢之路畫作,耿玉琨很忙。

採訪結束時已近傍晚七點,耿玉琨堅持起身要送我們,走到門口,又蹣跚著邁步下台階,想再送到院門,眾人勸說,她才打住,身體側倚著台階旁的扶手,向我們揮手道別。鶴髮童顏的她,笑得像個孩子,天真赤誠,讓人心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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