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歸靜
對面家有個小汪,搬來已有六七年了。嚴格說來,我跟她性別不同,家裡成員也相差十萬八千里,她家有倆國中生,她是唯一的貓,而與我作伴的還有倆貓;此外,貓奴照顧我們的方式也不盡相似,比如她有自動餵食機,想吃就隨時吃,而我是照時間固定吃兩餐,比較自律的生活。但這些差距拉不開我們與生俱來的緣分,也沖不淡後天養成的默契。
前幾天,我的晚餐又被葉小弟搶光了,當然貓奴自會補我一份,但我的心底,硬是生出一股透不出氣、也釋放不掉的鬱悶。當晚,夜闌人靜,獨我清醒,落寞的我,受到清澈又皎白的月光吸引,想探探今夜月娘的容顏,緩緩躍上書房窗台,恰巧小汪也倚著窗,她說:「全家出國旅行,沒有國中生陪她睡覺的頭一晚,有點難熬。」
就這樣,各懷心事的我們,倒是從賞月獲得不少趣味:月光照映沙漠玫瑰的葉子,影子比實際要大上兩倍,而旁邊明明只有不到一百公分的馬拉巴栗,在月光的投射下,竟展現出神木的驕傲,這讓我倆今日比往昔觀月的興味更濃。
話說九百四十一年前,失眠的蘇東坡,大半夜跑去承天寺,找他那亦謫居黃州的好友張懷民,好在「懷民亦未寢」,可以陪伴蘇東坡在月下欣賞池水裡交錯的藻草,抬望高大的竹柏,「何夜無月?何處無竹柏?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者耳」。明月與竹柏,並非珍寶奇景,然有一位與自己同處境、同心境、同失眠的閒人,則屬不易。
真的,我與小汪,亦如蘇東坡與張懷民,三更半夜能生出彼此理解的共鳴,能為彼此提供情緒價值,「懷民亦未寢」,是苦中作樂的慶幸,是隨遇而安的欣慰。
生活中,有時,有懷民,卻不見月色;有時,月色有,但懷民卻未有;有時,有懷民也有月色,又不解風情;更多的時候,是不好意思打擾懷民;好在亦未寢的懷民就在我對門,在窗邊一望便知在不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