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門家訪,宋玉剛要先克服顛簸土路。圖/宋玉剛提供
宋玉剛在辦公室輔導學生作業。圖/宋玉剛提供
文/記者陳琰澤
近30年教師生涯,宋玉剛有過三次調走的機會。「說自己內心毫無波瀾是假的。可是年輕時,全日多鄉只有我懂電腦,我一走,遠程教育就無以為繼,我不能走。後來年紀大了,家都安在了日多,和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有了感情,想想也就算了。」
日多鄉中心小學就位於川藏公路邊。站在教學樓二樓,能看到拉薩市墨竹工卡縣公路上車輛往來穿梭。這條路像一條大動脈,把青藏高原與外面的世界連在一起。
從最開始在拉薩採購畫冊雜誌背回學校,到架起日多鄉唯一一台聯網電腦,再到建成有四十八台高配置一體機的嶄新電腦教室︱︱在時代進程與宋玉剛的個人求索下,日多鄉,這個海拔四千三百多公尺的拉薩市最偏遠鄉,也與外面的世界愈來愈近。
外鄉老師扎根日多
日多鄉是個農牧鄉,牧民居住分散,鄉所規模很小,當時全鄉最好的建築不過是小學裡的兩棟老式土坯房。即便是「全鄉最好」,居住體驗仍不怎麼樣。「牆是土壘的,屋頂用樹枝樹葉鋪成,我去的時候是雨季,宿舍裡可以說是『外面下大雨,裡面下小雨』,幾個老師把帶來的鍋碗瓢盆全用上,也還有接不到的漏水。」夏季還可以克服,但高原動輒攝氏零下三、四十度的冬天更加難熬,即使屋裡燒上牛糞,「風找著縫兒鑽進來」,冰冷刺骨,難以入睡。
初到日多,從城市到牧區,從樓房到土屋,宋玉剛既感到新鮮,也有些失落。而日多給予這個「外鄉人」的最大驚喜,則是一條貫穿全鄉的公路。公路離學校不遠,夜深人靜時,如果仔細聽,還能聽到穿梭公路的車流聲。
「後來回家探親,媽媽和我叨念:日多鄉啊,就在川藏路邊上,這條路就是你爸當年修的︱︱你跟你爸挺有緣,你爸修的這條路,你又回到這條路上去。我開玩笑回答:我這是繼承爸爸的事業呢。媽媽卻說:那不一樣,你爸爸是修路的,你是去教人的。我和媽媽都笑了。」
初到日多,雖然條件艱苦,但也處處透著新鮮。報到後不久,開學前的「牧區家訪」就讓宋玉剛開了眼界。
學校的學生大多來自牧民家庭,一年四季跟隨水草遷徙。按照傳統,每年八月,牧民們會統一遷到離鄉所較近的地方,採買過冬的生活物資。這個窗口期,也成為老師們一年裡少有的接觸家長的機會,「保證學生假期後能順利返校,把書讀完。」
雖說是「搬到鄉所附近」,但西藏的空間尺度畢竟不同,宋玉剛每次出門家訪,大半時間仍要耗在顛簸的土路上。
大概是家長們知道老師到家不易,到了學生家裡,宋玉剛體驗到意想不到的熱情接待。「那時候牧民生活條件很一般,他們還是把平時捨不得吃的肉乾和糌粑都拿出來,擺了滿滿一桌,『逼』著我們吃完。」
上課老師下課父母
日日夜夜和學生們同吃同住,宋玉剛上課時當老師傳授知識,下課後還要當「父母」照顧孩子們飲食起居,很快成了學校裡的「孩子王」。
知道宋玉剛從「大城市拉薩」來,孩子們總圍著問他城裡的事,「可問到北京上海,問到飛機火箭時,我也答不上來」。
宋玉剛敏銳地感知到孩子們對外面世界的渴求,於是他每次回到拉薩探親時,都要採購一些畫冊和雜誌帶回日多鄉。
宋玉剛始終記得,孩子們圍著雜誌,小心翼翼地翻看,指著雜誌封面上的城市風光、科技進展、內地風俗時竊竊私語的場面。
遇到自己也不懂的,宋玉剛只好把一旁注釋的漢字解釋給他們聽,孩子們再追問,他只好回答:老師也不知道,但只要你們記住這些字,長大以後見到了,就能認得。
這當然是緩兵之計。作為老師,當初不懂藏語時那種自責又湧上心頭。他覺得自己有種使命刻不容緩,但又不知從哪裡突破,心裡鬱悶。
二○○○年前後,拉薩市街頭巷尾湧現出一批計算機培訓班廣告,碩大的宣傳標語「你準備好踏上信息高速路了嗎」,讓宋玉剛眼前一亮,「我彷彿一下子抓住了什麼」。
二○○一年,宋玉剛告別孩子,告別高原,自費到南京曉莊學院學習計算機技術,獨自踏上自己的「信息高速」取經之路。
對於毫無相關基礎,甚至以前都沒碰過電腦的宋玉剛而言,學計算機比學藏語難得多,課堂上總比內地同學慢好幾步。同學給宋玉剛出主意:「你想學好電腦,先得玩好電腦。」
為了「玩好電腦」,宋玉剛一從學校下課,就進網吧「補課」,打遊戲、聊QQ、逛論壇,只要桌面上有的圖標他都要點點,無所不玩,爭分奪秒地適應「信息時代」,「那段時間上網上到腦袋疼,一摸滑鼠就難受。」
兩年後,宋玉剛學成歸來,正想著如何在日多一展所長,「當時正逢西部大開發啟動,學校不僅新建了教學樓,更重要的是,市裡給學校配備了一個遠程教育項目,有一台計算機指標。」
至此,日多鄉有了鄉史上第一台聯網電腦,這個拉薩偏遠鄉一步由農牧社會扎向了信息時代的浪潮中。
新華社港台部供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