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/佛光山人間佛教研究院
圖/佛光山人間佛教研究院
慈惠法師口述
記錄/蔡孟樺
文稿/佛光山人間佛教研究院
我在佛教大學讀書的時候,梵文是必修課程,第一個學期的第一堂課,教室坐得滿滿的,但春日井真也教授走進教室看一看,卻立即掉頭就走。
他說:「我走錯教室了!」大家趕緊回說:「沒有錯啊!老師,梵文課就是這間教室!」他說:「我開的課,不可能有這麼多學生!」我們再說:「老師!沒有錯,就是這間教室啦!」他才進來上課。
他上課的第一句話就說:「我開課從來沒有過這麼多學生,今天這麼多學生是不正常的。到學期末,我一定把你們整到一個都不剩!」
大家當然不敢頂嘴,但我心裡想:「那就等著看吧!」果然到了學期末,四十個學生只剩下我一個!
他的教法是什麼呢?一個梵文名詞常有二十幾種變化,全部都要背,每一次上課就叫我們站起來背,不會的就罰站。不一會兒教室裡面就站滿了人,因為都背不下去!後來大家都不敢來上課了。
我從來都沒有被罰站過,教授看到只剩我一個,覺得有點訝異。
他就說:「嗯,你不錯!跟我寫論文好嗎?」
我想,教授肯收我,那論文一定也不難通過吧!我就回答:「謝謝老師,如果老師不嫌棄,我很願意。」
他說:「好,那你就寫《異部宗輪論》!」就這麼一句話,他成為我的論文指導教授。當時以為是「異部宗門論」,但經查資料,原來是《異部宗輪論》,可見「此論」並不是普通的困難。
春日井真也教授與一般的老師非常不一樣,他在印度教了十年書,上課的時候曾經跟學生說,印度總理甘地夫人是他的好朋友。
有一次他聽說佛陀的頭蓋骨舍利還在,就很希望前去禮拜。他找到機會就跟總理要求說:「能不能讓我瞻仰一下佛陀舍利?」
總理也真的滿其心願帶他前去,因為總理有特權。前去瞻仰的時候,過程十分繁複,必須是整個人進入大舍利壺裡面,而此壺一共有三十六道門,每一道門都有一把鑰匙,而且這三十六把鑰匙交由三十六個人分別保管。所以必須把三十六個人的鑰匙集合起來,一道一道的開啟三十六道門,才能到達安奉舍利的地方。終於到達之後,教授禁不住跪下來,用顫抖的手去觸摸舍利。他說:「能夠以這個凡軀,觸摸到聖人的舍利,非比尋常的感動!」
沒想到教學如此嚴格的老師,竟是位那麼感性的學者!他為感受佛陀在菩提樹下、金剛座上夜睹明星而開悟成佛的過程,於是選擇那一年十二月初八日,坐在印度佛陀成道的菩提樹下體驗。
他說:「一定要在那個空氣、那個情境下,才能體驗佛陀的經歷。」
《佛傳》裡說,佛陀因為修苦行而導致非常虛弱,直到接受牧羊女的乳糜供養後,恢復了體力才去禪坐。所以,教授去體驗禪坐之前,也連續幾天沒有吃東西。
他講述飢餓的感覺:「開始餓的時候很痛苦,餓到額頭冒冷汗,頭部轟隆作響,全身暈眩無力,甚至噁心想吐,懷疑死神就在旁邊等候,簡直無法忍受!可是熬過了那個不堪忍受的過程後,身心好清明,腦子非常清楚!這時也體驗到佛陀在十二月初八的氣候、溫度下,身心怡悅的禪坐境界。」
聽教授這麼述說,對於他平常授課嚴峻,甚至有點不講情理的印象,立即改觀,覺得他有這麼感性的一面,內心的世界應該也是很豐富美好的吧!
我跟著教授寫論文兩年,他每年春季一定會帶著指導的學生,到山上郊遊踏青。山上有一個喝茶的茅草屋,一定要選某個窗子邊固定的位子,讓大家坐下來喝茶。因為從那扇窗子看出去,春櫻滿山、雲霧飄渺,有如山水畫,而窗子就像畫框,景色很美。
從他的形容,感覺美得不得了,大家都很期待。那一天快到了,上課的時候,他就問:「要去的人舉手報名。」
我每一次舉手,他就當場說:「你不可以舉手。」啊!當著這麼多同學的面這樣說,讓我好尷尬!
他也很坦白地說:「你不可以去。」可是並沒有說出理由。
我心想:「大概因為我是出家人吧!中國佛教傳統的出家人吃長素,跟大家出去吃飯不方便。」教授不讓我去,我也沒理由抗議。
當我論文通過了,教授特別找我去談話。這時候他才說:「我為什麼不讓你去山上的茅草屋喝茶?你要知道,你來讀書是有使命的,不可以出去玩!他們可以,但你不行!」聽完,頓時感動不已。身為教授,他連學生的使命都考量到了!這分厚重的心意,我怎能不滿心感謝老師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