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/葉含氤
文/葉含氤
我在紐約,外出都依賴地鐵。說到紐約的地鐵,存在著一種沒有規矩的規矩,很複雜、很自由、很有活力,也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。
我住在布魯克林一所學校的宿舍。從我的房間往外看,有棵四層樓高的大樹,樹梢就在我的正前方,我不知它的名字,但每次我早上拉開窗簾,一眼就能看見它葳蕤綠意。
相較於曼哈頓的繁華,我喜歡布魯克林的安靜。曼哈頓人多車吵,街道也擁擠,而在布魯克林,雖然也是城市,但常能聽見蟲鳴鳥叫。周日的早上九點與晚上六點,還能聽到遠方傳來的鐘聲,噹噹噹,聲音清亮,響了一分鐘之久,不知是從哪裡傳來的。
我們這棟樓四層樓高,共住了五個人,彼此很少照面。她們都是中文學校的老師,一早就出去工作,而我平日早上則是待在宿舍,下午才會出門。
有天吃過晚飯,與我住同層樓的樓友說:「從我們這裡出去,右轉到底是海邊,可以看見曼哈頓的夜景。」
於是那日我往海邊走去,走進公園,走向海岸,遠眺對岸櫛比鱗次,燈火燦爛的高樓大廈。那裡,是全世界最繁華,也最紙醉金迷的地方。不知有多少人在那裡尋夢?有多少人在那裡致富?又有多少人在那裡歷經挫折?
宿舍位處生活區,有超市,有書店,有商場。路上很多店賣披薩,一片五元,分量夠我吃兩餐,但我不愛吃。有一個晚上,我在一樓上網課,一位住三樓的老師從外面回來。我們聊了幾句,她知道我剛到美國,上樓前和善地從袋子裡取出一盒糖醋排骨飯,說讓我假日時微波了吃。當時忘了問她的名字,後來知道她叫顯君。
隔一周,我依然在一樓上網課,顯君回來,又給了我一盒飯。我問她在哪裡買的?她說每周五晚上是他們小組聚會,叫的外燴吃不完所以都會打包。那一星期我正為吃不慣洋人食物煩惱,她的中國餐給了我撫慰。
我在紐約,外出都依賴地鐵。說到紐約的地鐵,存在著一種沒有規矩的規矩,很複雜、很自由、很有活力,也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。
有天我從曼哈頓往布魯克林的學校,怎知轉乘地鐵時,沒認清指示牌,搭上一列往另一個方向的車。當我意識到搭錯車,並能下車折返時,中間已超過了十分鐘。那十多分鐘,給了我一種在茫茫人海,卻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的驚慌,又擔心錯過上課,內心焦灼。下車後重新找尋交通路線,又看了時間,發現還來得及,才放下心來。
有一站「14街聯合廣場」,是超過九條地鐵線匯集的車站,我總戲稱:「這裡是我迷航的起點,也是我重啟方向的關鍵。」每次在這車站轉乘,都要萬分警醒,擔心走錯路線,站錯月台。倘若上錯車,雖不至於萬劫不復,但總不免歷經一難。
不過這一站,也有讓人喜愛的地方。在路線轉乘的通道上常會有一位身材健壯的黑人女士,自備音箱在這裡唱歌,歌喉之好,有惠妮休斯頓的水準,每回走到這裡,我都會放慢腳步,多聽幾秒鐘。不僅是通道,月台上也常有人彈吉他唱歌,還有木琴演奏,曲風大都是活潑歡悅,給予人在無所事事的候車時間一點娛樂。此外,在車廂裡也常有年輕人自帶音箱播放音樂,然後穿越狹窄的走道跳著舞。乍見此景,我有點尷尬,不知目光該望向何處,觀察車廂乘客,發現他們習以為常,絲毫不受影響地各做各的事。這些地鐵內的演出者,不論唱歌跳舞或演奏,都有著自信與自洽,讓人自嘆弗如。
至於那些半抬半牽著機車到月台搭地鐵的、一人一狗大搖大擺地走進車廂的、在月台賣水果的,甚至為了逃票直接跳越閘口的,這些奇景也都讓我不可思議。
有個周日,我常搭的那線地鐵停駛。數日後問同棟室友,這條線是不是假日都停駛?她說:「不一定,全看它心情,所以出門前一定要搜尋一下路線。」
日前我要去火車站,清晨天還未亮,我剛走進地鐵,就看到不遠處有兩隻米奇在跟我說早安。進入月台,又一隻。不僅如此,軌道上還有悠哉閒逛的。牠們從容自如地往來,而且隻隻皆碩鼠。等車的人好像都司空見慣,淡定非常。
美國好不好,我不知道。我的日常有些枯燥,也有些明亮,但美國是真自由,不只人自由,地鐵自由,連米奇也自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