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廖淑儀

《女大當家》

作者李瑟娥是南韓讀者票選「未來年輕作家」第一名，她在書中虛構了一個女兒國，以堅定溫柔的女性語言鬆動了由父權語言組成的秩序結構。



這是一本有趣的小說，既顛覆傳統思惟的窠臼，又簡單易懂、平和幽默。南韓作家李瑟娥以自己及其周遭人事為參照點，反向操作傳統的性別邏輯，虛構了一個女兒國（家女長家庭／公司），不但聘用「母父」為公司職員，也重新定義母父的家庭意義，以堅定溫柔的女性語言鬆動了由父權語言組成的秩序結構。

這本小說不以情節為推進故事的方法，而是以章節來鋪陳細節，讀起來就像以攝影機置入場景，從旁觀的手法，看見在「家女長」掌權下，其中的家庭氛圍與公司運行模式。除了呈現顛覆性的有趣人物事件外，小說也以平易近人的口吻訂定每章標題，如「成功的孩子就是不一樣」、「美麗的大叔」、「不准免費享受福熙的服務」，這些標題一部分採用的是章節中某個人真實的心聲與話語，提挈起整本書的獨特架構。還沒進入女兒王國，就忍不住想像如封面圖畫上那個坐姿妖嬌、卻又帶著柔性魄力的當家女兒，她如何運用當家的權利和女性特有的體貼，來維持一個家庭／公司的運作。

唯諾遵從到反思顛覆

這樣的打造，帶有幾分魔幻的能力，教人想一探究竟。畢竟在現實社會裡，女性雖然在工作領域已能獨當一面，回到家庭裡仍要與殘存的傳統父權制抗衡，那種心力交瘁的焦慮與疲憊，南韓社會恐怕比台灣要更嚴重許多吧！因此，身為女性，我樂見一個女性的氣魄花朵能從傳統家庭裡從容優雅的長出來。相信這也是作家李瑟娥的撰寫動力之一，既掌握權力又能保有女性特質。

例如她把「家女長」瑟娥打造成一個既能自律律人，又能順興而為，從容不迫的作家——不管多忙，一定要午睡——故此公司也順勢名為「午睡出版社」。福熙（母親）被聘為正職員工，因為她的美味廚房是午睡出版社的動力來源；阿雄（父親）則只是兼職員工，負責沖咖啡，以及維持出版社的打掃和修繕雜務。福熙的薪資是阿雄的兩倍，阿雄則樂於自稱「是出版社員工的丈夫」。

福熙從「家父長」家庭裡名不見傳且無薪的媳婦（嬸嬸、大嫂、媽媽），成為家長女三人公司裡的正職員工，除了擁有自己的廚房要地，還要額外出「大醬公差」，也配有「醃辛奇」（泡菜）獎金，阿雄則除了公司職務，也在外兼職貨車司機。

一般來說，瑟娥的母父在下班後能擁有自己全部的時間空間，並不受當家女兒的掌控。他們窩在底層的房間裡吃宵夜、看影片，閒暇時做自己想做的事，福熙耳邊戴花練起舞蹈，成就自己的巔峰時期。阿雄因為自豪身為打掃負責人的專業，在手臂刺上吸塵器和拖把的圖案，被女兒稱為「美麗的大叔」。在家女長當家的空間裡「他們只想複製美好的事物」，而承擔一切的家女長認為「只要你們幸福就夠了。」

這樣的敘述，就像回應第一章裡，由爺爺教導孫女瑟娥《四字小學》的詩句「為人子者，曷不為孝」的傳統權威，從不能否定、唯諾遵從，到反思顛覆：只要母父能自由快樂，以侍奉父母為傳統孝道的模式，或許也可以其他方式，例如「聘用」來達成這個目的。作者李瑟娥利用有給職的方式，讓讀者能對一組老實、純樸又能活用生活智慧的鮮活「母父」投以極高的想像，讓我們在哈哈大笑之餘，也會捧頜眨眼、細細觀察和傳統「父母」之間的差異性。

鬆動僵硬父權傳統

「語言是世界的秩序」，對文字語言敏感的作者李瑟娥，一開始就從這句話出發，從爺爺對她施予的教育能力（語言），開始反轉。如果語言就是秩序，那麼成為作家拿筆寫作，就可以扭轉秩序吧！如果語言是秩序，那麼賺錢擁有物資的人也能擁有發言權吧！這些質疑與反駁，密密地縫在作者李瑟娥以女兒當家、以美麗流轉的世界裡。所以她替母系長輩留下訪問文字，同時也不忘孺慕爺爺，自豪「只」繼承爺爺留下的美好特質（鍛鍊身體、主人意識），最後寫書是為了「要獻給生命中所有的人」。

因此，當我們從表面文字的輕鬆獵奇，回到文字下的思索時，會驚奇她對於語言的權力運作的敏感程度與重新架構：結合發言權與書寫權力，一枝能運籌帷幄女性的筆，究竟是如何重新翻轉起了語言，以及家族世界的秩序。

「對瑟娥來說，所謂的美麗就是端莊有力的言語，還有成為同事的母父的背影。」我想這就是最動人的感性結語吧！如果有一天女性特質能以獨有的語言模式，鬆動調如石頭般僵硬的父權傳統，那麼世界的美麗一定指日可待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