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廖淑儀

閱讀這本書，讓我想起過去在古典戲劇這門課上，選擇報告題目時的心境。當同學們幾乎毫無遲疑的選擇和課程相近的題目：雜劇、元曲、傳奇……時，我卻獨挑遠古時代的儺戲，只因為儺戲特殊的性質——以獻祭、舞蹈和天地直接連結、成為神人媒介，萬物共存的生命觀，深深啟動了我內心的某種神祕熱情。那時不懂那是什麼樣的悸動，直至現在才知道，那是一股源自於存在本身的信念，亦即不管成長在什麼樣的人類社會模式（即使是科技文明社會），都將深信人類就和世界上所有生物一樣，具有和自然直接溝通、取得平衡的力量。

文字警醒人類社會

這本書最珍貴之處，就是在作者韋德．戴維斯（Wade Davis）用自己的雙腳，親力親為的跋涉世界各地：非洲沙漠、婆羅洲、美拉尼西亞、玻里尼西亞、亞馬遜河流域、北極、圖博等，用文字和照片記錄各種不同人類文化的豐富樣貌，他將這些複雜和壯麗的人類文化足跡稱為「族群文化圈」，意指人類社會中多元性的文化形態。

他用富有節奏和情感的文字：「這些人在微風中感受到歷史，在雨水刷亮的石頭上觸摸過去，在植物葉子的苦味中品嘗著古老」記錄他每一個所到之地、深入文化精髓所在流露出來的讚歎與惋惜之聲。為人們見證了各式各樣自遠古傳承而來、至今仍活躍的古老智慧，那是經過時間與空間的淬鍊、磨練過世代人們的身心，歸納出來的生命指引，它教導人們與天空、土地、暴風、雨水、生物共存共榮的方式，也引導人們朝向淨化、信仰，定錨出「我是誰」、「我們是誰」的生命哲學觀念。

作者韋德．戴維斯這些精采而迷人的踏查紀錄，是用來警惕我們，這世界需要的是各式各樣的文化樣貌。而我們所存在的由現代文明組成的生活，也只是現實生活的一種模式而已，並非具有絕對的意義。然而，由進步文明主導的所謂現代化、現代生活裡，殖民主義與侵略卻使這些多重生存的聲音逐漸湮滅、消失殆盡，作者認為這是人類生存的危機。因為現代文明崇尚的科學、理性之心，窮盡所能也只能回答生命的「如何」，而無法回答終極提問「為何」，我們並非選擇與自然共生共存，而是將大自然視為可以取榨不盡的資源，在幾百年之內，就將地球的面貌改造得面目全非，甚至威脅自身的生存。

書中著重描摹了各式文化的驚異之美，以及和自然共存的各種生命智慧。然而，我必須承認，看完整本書，我得到的感動有限，更多的是慚愧，似乎感覺到在偌大的現代文明世界裡，自己也是科技文明的共犯之一。

如何看待世界的心

然而，換個姿態去看這樣的警示，就會比較輕鬆和容易。作者在書中提到，威脅族群文化圈完整性的力量，其實不是新科技和新時代，而是權力，是野蠻的排他主義。但他沒有再深入說明這個「排他主義」最主要的生命動力是什麼，而我隱隱覺得，這或許才是最終的問題根源。如果我們要遵循古老的哲學思惟，重新學會人與神、人與天地連結的智慧，那麼「如何看待世界的心態」或許才是更本質的態度，而尊重與保存多元文化，則應該是從態度延伸出來的作為。

我們身為人類的一份子，能不能重新回過頭來檢視——對於自然、對於接觸到的世界萬物，那種發乎內心最深的悸動是什麼呢？

或許一切都不難，從感受開始剛剛好。恰好翻到的繪本《重要的小事》，就用兒童的角度輕鬆揭示了這一切：儘管身邊所有人的痛苦、難受都比我嚴重，但是丟失貓的難過心情還是需要被聆聽的。只因為其中有一份關於人和動物之間的連結「只要我一呼喚，牠就會走過來」。就是這份直接而悸動人心的心念，才足以成為我們發出慈悲心、理解眾生，並願意付諸行動的力量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