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高愛倫
那天去「基隆塔」聽張曼娟演講,又是整場爆滿。結束前半小時,曼娟與讀者開始互動Q&A;最先發言的兩位讀者,都是一開口就泣不成聲,曼娟毫不催促的聆聽這些長照者的內心悲痛。
作為長照者的代言人、引燈人、指路人,張曼娟的確為高齡社會帶來極大的覺醒與貢獻。任何一個照顧者,明明付出無止境,卻始終被輕忽他們的時間、青春、心志、社會參與機會,是無法估量的嘔心瀝血,這些實務辛苦承擔更大更重的心酸,這是照顧者個人的生活成本與生命虛擲,但,誰懂?好在他們有張曼娟。
《我輩中人》《以我之名》《自成一派》已暢銷十五萬冊,書裡所分享的個人經驗,讓孤獨委屈踽踽而行的付出者,得到可堪安慰的支撐力量。
四、五年前寫照顧者系列文章的時候,好像只有張曼娟自己懂得這些昏暗世界裡的狂躁,她在獨行中,邊孤單摸索,邊自尋療方,終於擺脫低盪,並為所有隱名埋姓的照顧者,開闢一條被理解被認同被支援的新道路。
我一再出席張曼娟的講演,一再目睹讀者對她的依賴,在長照這條路上,我可以不誇張的形容:張曼娟拯救了很多幾乎被活埋的靈魂。
很多照顧者最大的悲愴是:事情是你一個人疲於奔命的在做,啥事不幹的親戚手足卻抖著腿在旁邊下指導棋或打考績。強烈的兩極對比,有時會讓照顧者覺得自己要倒下去了,覺得力有未逮的要放棄了,也想學那些冷酷的親人視若無睹……但是,算不算悲劇性格呢?有些照顧者就是至死方休,即使在崩潰中也不停歇自己殘存的力量。
高學歷跟照顧無關;高能力跟照顧無關,願意盡力照顧到自己極限的人,都源自一個共性:充滿心疼與捨不得他人吃苦的善良。當所有手足都遺棄父母或漠視需要被照顧的親人時,誰不忍心,誰就變成留守的人。難道善良也是會被懲罰的?
留守的人,都挺得住嗎?不需要求救?不需要喘氣?不需要趴在別人的肩上流淚歇一會兒?
現在過度強調正向的心靈雞湯,並不適合所有體質,不必指導每種挫敗都要重新歸順為聖人模式,任何一塌糊塗的狀況提出求援時,我們要允許憤怒是可以存在的、悲鳴也是可以長嘯的,不要用無瑕標準要求受苦的人做理性演出。
有一天,我有自己應付不了的低潮,寫短訊給張曼娟,並直言:「我需要妳的幫助。」她立刻安排時間相見。那天,最後我破涕為笑,因為不管用什麼語言形容我的感受,她都讓我相信,縱然有點壞念頭也沒什麼關係。她沒有給我強灌雞湯,這樣的陪伴,解氣,解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