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黃橙
孤寂可被量化嗎?用量杯嗎?
一株長在公園旁的大花紫薇樹,初夏時,開出一簇簇淡雅的花串,不久後謝了一地又同時開出另外一簇。
我在樹下遇見一位穿著樸素的婦人,她雙手平舉、掌心朝著這株樹,微蹲著,踩在謝了一地的瓣片上,以極慢而輕盈的步伐繞著樹行走。
「不久前沒有花的狀態,不久後繁花盡落的狀態……」,對李歐納.科仁(Leonard Koren)來說,這是一種細微的證據,證明從有歸無的軌跡:「wabi-sabi最純粹、最理想的表現形式,就正是關於這些褪淡的軌跡、薄弱的證據,遊走在無的邊界上。」
科仁追溯了「wabi-sabi」(日文漢字為「侘寂」)的詞彙源頭,他認為「寂」出自西元八世紀日本的詩歌《萬葉集》,「侘」是用來描述「寂」的情感狀態;而另一方面,鈴木大拙認為「寂」是用來描述「侘」當中較具體與可量化的面向。由此可看出兩個字互為補充、互為主客。
我試圖理解鈴木大拙說的「較具體與可量化的面向」,我試想著:「寂」會不會就像一個刻度和杯緣不那麼明晰的量杯?它將「侘」裝進來,丈量著侘的哀悽感。侘在寂當中可以被美學化,可能是一種在平凡的、素樸的、簡約之中的本質的、有機的、鏽蝕的美,但又好像不該固著在這些詞彙上。
我路經公園,又見婦人繞著樹,早已數不清她繞了幾個獨圈。在她「寂」的步履裡,或許裝載了花開花落的哀悽,但仍撞見她在有無之間,致敬似的微屈著膝,一步、兩步、三步……,安謐的、謙拙的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