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/陳牧雨
文/陳牧雨
鄭板橋的畫竹與題竹
畫竹史自湖州竹派後,一直到清代鄭板橋異軍突起,畫竹風格有了另一嶄新的面貌。
鄭板橋(1693~1766),原名鄭燮,字克柔,號理庵,又號板橋,人稱板橋先生,江蘇興化人,祖籍蘇州。清代書畫家、文學家,為揚州八怪之一。
鄭板橋平生最擅畫蘭竹,也喜歡將其風格顯明的書法及詩詞題於畫作之上。因此我們可以從其題畫詩,一窺其繪畫思想與美學觀點。
比如他曾在作品上題文,描述自己畫竹的過程:「江館清秋,晨起看竹,煙光日影露氣,皆浮動於疏枝密葉之間。胸中勃勃遂有畫意。其實胸中之竹,並不是眼中之竹也。因而磨墨展紙,落筆倏作變相,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。總之,意在筆先者,定則也;趣在法外者,化機也。獨畫云乎哉!」
文章旨意是說,繪畫常會在過程中因靈感而有所變動,以致完成的作品與當初「胸中之竹」是不一樣的。
所以後來他又說:「文與可畫竹,胸有成竹。鄭板橋畫竹,胸無成竹。濃淡疏密、短長肥瘦,隨手寫去,自爾成局,其神理具足也。」這說明了板橋畫竹與湖州竹派的差異之處,同時也顯現了板橋對自己畫竹隨意的自信。
「余家有茅屋二間,南面種竹。夏日新篁初放,綠陰照人,置一小榻其中,甚涼適也。秋冬之際,取圍屏骨子(屏風的骨架),斷兩頭,橫安以為窗欞,以勻薄潔白之紙糊之。風和日暖,凍蠅觸紙上,冬冬作小鼓聲。於時一片竹影零亂,豈非天然圖畫畫乎?凡吾畫竹,無所師承,多得於紙窗粉壁日光月影中耳。」
這是板橋的另一段題畫文,文中說明板橋學竹並無師承,而是從觀察日光、月光照出的竹影,去體會如何表現墨竹的形狀與結構。
他在六十歲後,談到自己對繪竹的體驗:「始餘畫竹,能少而不能多;既而能多矣,又不能少:此層功力,最為難也。進六十以後,始知減枝、減葉之法。蘇季子曰:『簡煉以為揣摩。』文章繪事,豈有二道?」
說明一開始畫竹,每每構圖簡單,沒辦法畫出內容複雜的構圖;後來又漸漸地能繁複而不能簡潔;過了六十歲後,又漸漸能簡潔而不能畫複雜的構圖。
這種從簡入繁再由繁入簡的過程,有點像禪宗的修行,先是見山是山,再來見山不是山,到最後又是見山是山的禪悟過程。
但是我們必須了解,板橋六十之後是屬於提綱挈領的扼要簡潔,絕不同於一開始的生澀簡陋。
他也曾在題畫裡讚揚徐文長,也就是明代畫家徐渭畫的雪竹,說:「徐文長先生畫雪竹,純以瘦筆、破筆、燥筆、斷筆為之,絕不類竹;然後以淡墨水勾染而出,枝間葉上,罔非積雪,竹之全體,在隱約間矣。」
意思是,徐文長慣用破敗的毛筆畫出不完整的線條,初看起來完全不像竹子,但經過水墨勾染之後,並沒有著筆在白雪,但竹子隱沒在雪裡的感覺就全部出來了。
他又批評現代人畫竹:「濃枝大葉略無破闕處,再加渲染,則雪與竹兩不相入,成何畫法?」
意思是,把竹葉畫得很完整完全沒有破筆處,然後勉強在完整的竹葉上染上白雪,這白雪與竹葉之間,沒辦法很自然地融合在一起,這樣算什麼畫法?這些當然是批評的意思。
他又說:「石濤畫竹,好野戰,無規律而規律自在其中。」「好野戰」是不守規矩,胡亂塗鴉的意思,然而石濤看起來亂塗的筆墨之中,卻可以看出規矩。所謂「無規律而規律自在其中」,這是他對石濤的讚美。
從這些題畫文裡,我們可以看出鄭板橋對畫畫的看法,也就比較容易欣賞到其作品不受規矩限制的美妙之處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