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陳玫靜
從小我就是個愛說話的小孩,每天放學回家,拉張小椅子坐在忙碌的媽媽身邊,可以吱吱喳喳說上許多話;也曾被老師以「愛講話」貼上處罰標籤,乖乖受罰。國中時,雖已進入「該埋頭安靜啃書的時期」,卻因為太愛和好友縱情聊天,老師語重心長的在簿本裡寫下「沉默是金」的叮囑,媽媽開始擔心起這個愛聊天說話的孩子。
但「沉默是金」這幾個字,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悄悄寫進了成長的脈絡,替換了那個愛說話的自己;慢慢長大後,居然也學會了把一些話不著痕跡的放在心底。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,覺得話語不再那麼重要?
還是愛說話的,只是看對象。學會了「沉默是金」,是因為歷經一些事情後,理解了有些事並不是誰聽了都理解,而人也不該期待透過說話就能完全表達,或減少那些不是因為語言而生成的距離。除了語言,慢慢學會品嘗在語言表象下的真實和感受。其實依舊喜歡和真能交談、願意交談的人說話,那種時候,言語自然而然有了自己的生命。
後來發現,對我來說,長大後的沉默其實也和不擅於巧言或掩飾有關,那是個性使然,自己似乎也無從改變。這幾年更發現,人所以沉默,也可能是因為有無法輕易對人言說的難言之隱。
分明是樂於坦誠相見,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性格,哪有什麼不可對人言之事?原來難言之隱裡,有時不是為了自己,是因為理解、同理、包容,是為了周全照顧身邊的人,又因為只喜歡誠實無偽的說話方式,保持沉默似乎是在他人和自己之間最平衡的解方,當然也可說是一種最阿Q的精神。
一天,當八歲的女兒,用悲憫的語氣和我分享《野天鵝》童話時,我才深刻懂了故事裡公主默默織錦的期盼,那縱使承受再多委屈都不可對人言的沉默,是因為害怕一旦說出口就真的無法實現。那個愛說話,充斥正義感,總是被媽媽告誡不可口沒遮欄的小女孩,終於體會、咀嚼、理解了那句「沉默是金」的道理。
原來,時光之河,始終帶著靜默的祕密同行,相信會有那麼一天,泅泳的我們只要低頭就能打撈到金子,因為它已自行閃閃發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