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李子

早班義工刷退時，她總是最後一個走進義工休息室。個子嬌小，略豐腴，圓臉、短髮，衣著得宜，說話總是輕輕柔柔的，今年八十二歲了仍在義工岡位上，在美術館的資料中心協助圖書整理。

我們本來不熟，僅每周微笑道再見，等較熟一些，知道她住在北邊的大坑，要轉兩班車才能來美術館，但她從不缺席。我問她：「這麼多年義工生涯的動力是什麼呢？」她說：「每星期有一天，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門來服務大家，我覺得很快樂。」所以，她永遠有最溫婉的笑容。

後來知道她曾是建設公司的老闆娘。這家公司在台中市的建築界叱吒風雲過，建案林立，業績長紅。我無法想像她衣著華麗，在應酬場合中杯觥交錯，昂頭燦笑的樣子，因為她現在是這麼樸素、慈藹、沒有架子。很多人退休多年仍戀棧昔日風光，言語間自視頗高或語帶炫耀，而她沉靜得像不曾閃耀過光采。

她們家的公司聽說已經結束十幾年，財務或許有一些問題，但重要的是兒子們不願接班，寧可在外創業，對她而言，這應該是很難接受的事，但她選擇尊重。現在跟未婚的女兒住在郊區，每周一次的義工時間是大事，她耗費兩個小時候車、坐車，來到館內服務，值勤後她去轉車經過的百貨公司吃頓飯、喝杯咖啡，悠閒地享受孤獨卻自在的午後時光。

有時，讀大學的孫女會來義工室接她，說是家族聚餐。她開心的向義工們介紹孫女有多麼乖巧懂事，笑瞇瞇的眼神裡有訴說不完的喜悅。孫女溫婉秀氣，牽著阿媽的手慢慢走出義工室。

她曾說兒子忙於事業，女兒也常常出差，她在郊區的別墅裡種花、畫畫，散步，昔日的繁華如夢，她常靜靜看著老伴的照片，想念曾有的流金時光。

現在每周我總等著她來刷退，幫她從櫃子拿出兼當拐杖的長柄傘，幫她後背包扭曲的背帶轉正，用APP幫她看公車時間，提醒她慢慢走喔，車子跑了再等下一班就好！

繁華落盡見真淳，祝福這位氣質優雅、談吐謙和的義工夥伴，在黃昏的秋光裡，平安健康，自在安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