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春錦

頭髮大把大把掉落，早上起床滿枕是髮絲，洗澡時排水孔像被草叢堵住。看著鏡子裡的自己，我決定把頭髮全部理光，去拍一組光頭沙龍照，苦中作樂玩起Cosplay自娛娛人的遊戲。

這是距離第一次罹癌被治癒後的十八年，我再次被檢查出乳癌。手術、化療、掉髮、嘔吐、疲憊、失眠……每一個副作用都像一波又一波的浪，把我推向絕望的邊緣，每天渾渾噩噩，日子變得像一部慢動作的黑白片。但想到年邁的公婆，不久前才失去他們的愛子──我的丈夫，兩個女兒已失怙不能再失恃了，我知道自己必須再度堅強，接受一系列的治療。

經過死去活來的第四次化療後，身體活動力嚴重受阻，手指和腳趾末梢神經退化、麻痺，原本計畫進行六次的化療，醫生評估我的身體已無法負荷，直接轉入第二個療程──電療照射共二十三次。

慶幸自己一路走來並非孤單作戰，婆婆為我熬湯、煮粥，幫我洗澡；兩個女兒打掃、摺衣服，為我蓋毯子、溫柔按摩；朋友傳來一句「我都在」，就像冬天的陽光給我溫暖，帶我勇敢走下去。這種被親朋好友牢牢接住的感覺，是自己最虛弱時的強大支撐。

化療副作用猛烈得像把我整個人吸進黑洞，成天躺著不想說話、不想吃東西，好似一具深陷沼澤的空殼，只能睜眼躺著，無力動彈。幸好，我還有繪畫。

硬撐著從床上爬起來，坐在陽光灑落的桌前，提起畫筆，一筆一筆將那些無法說出口的情緒，在油畫布上慢慢釋放。我畫破碎的花瓣，也畫風中的女人，以及雲縫中灑下的光。破碎的花瓣，代表曾經綻放後的凋零，每一片都在風雨過後留下美麗痕跡；風中的女人，想傳遞一個人靜靜站在狂風驟雨中，任由過往撫過，眼神堅定，內心充滿企盼；雲縫中灑下的光，想表達一種希望，從間隙中照進來的光，能穿透黑暗，照亮心房、照亮世界。

病中的每一幅畫，皆是彼此呼應，如同一段從痛苦走向光明的旅程。我拒絕將痛苦吞下，而是藉由揮動彩筆轉化成力量。

經過半年治療，度過漫長的煎熬等待，終於聽到醫生宣布好消息：電療告一段落，灼傷狀況穩定了，療程可以結束，不須每周回診，只要三個月追蹤一次即可。

該是破繭而出的時刻了！我開始請中醫調養身體，每天放寬心情努力復健，緩緩做瑜伽運動伸展拉筋，恢復上私塾寫作課，動筆動腦。

抬頭遠望，彷彿若有光，正引領著我飛向那片光明。雖然，翅膀還有些顫抖……（本文由「台北市閱讀寫作協會」提供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TWLA2010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