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逗好
我推開房門,走向父親:「要不要起來吃東西?」從洗腎中心洗腎回家,父親總感覺特別疲累。他閉著眼,回答不要。
我坐在隔壁床看他。想起以前,我不敢這麼靠近父親,與他有著很大很大的距離。我出生遇到他創業,我還沒斷奶就住到外公家,直到高中畢業才回來。童年不懂爸爸這個詞,總跟著鄰居玩伴喊爸爸。
我環顧四週,這裡陽光充足空氣好,是我出嫁前的房間。這房間那時是兩間房,分別是我和妹妹一間,兩個弟弟一間。後來重新裝潢改造成現在的一大間。父親生病後,住進位於一樓的這個房間。
我不吵爸,看他繼續睡。傍晚時分,聽著爸的鼾聲,我原本倚靠牆坐著,慢慢地身體傾斜,躺在床上,閉起眼,彷若回到想逃家那年。
那時他在我心中,是嚴肅、脾氣不好的父親。他跟我說話,總是繞一圈由媽把話傳給我,不直接跟我說。我們都害怕彼此、躲著對方。
記得有天清晨,夢裡情景還沒散去,陣陣哭聲吵醒我。我揉了揉眼,見媽坐在床邊,眼睛浮腫,正擦去滿臉淚痕。她哽咽的說,一早被爸罵,代替我被罵。爸罵我不會打扮,還放下狠話:「不去燙頭髮,就搬出去。」捨不得連累媽,雖然很氣爸,但無力獨立,只能乖乖聽話。燙過的頭髮不聽我話,膨鬆散開亂翹,沒讓我變漂亮,只讓我心煩睡不著。
那年,我過了適婚年齡,還不曾交過男友。父親擔心我嫁不出去占了個房間,又生氣我不會打扮對外表無所謂;最讓他難堪的是要當起媒婆,說謊般放大我的一點兒好,遊說人來相親。
那時我想找個男人嫁,逃離這個家。無奈父親安排的對象,我全不喜歡。後來我自己找到個男人,願意我嫁他。我與那男人甚少見面,他也不曾打電話到家裡找我。媽和妹從沒看過我談戀愛有人約,聽我說要嫁人,她們搖頭直喊:「要想清楚,妳以後可能很淒慘。」而我父親,不僅沒反對,還直說:「有人要就好。」他不管我嫁給誰,嫁給怎麼樣的人。
結了婚,離了家,我與父親不再天天見面,不用躲著彼此。少見面反而感覺血脈相連,不知不覺拉近關係。我在育兒過程深深體會父親說那些搖動我自信的話,其實是愛。現在他衰老我漸老,曾經的誤解,被時間沖淡,還能像笑話般從我嘴裡說出。
現在我敢跟父親說話,敢開他玩笑,不再緊張害怕,不再需要媽媽傳話。我躺在出嫁前的房間,看著隔壁床正熟睡的父親,回憶似乎變得美麗。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