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林念慈
今人將圍觀、看熱鬧比喻為「吃瓜」,比如藝人官宣戀情,觀眾如吃了一枚大甜瓜,盼著他們瓜瓞綿綿;反之,當二人撕破臉,大家亦唏噓愛情的賞味期限太短,甜瓜成苦瓠。
我自知吃人家的瓜不太好,自古即有明訓。吳王闔閭因愛惜女兒滕玉,滕玉死後,他在陵墓前放一隻會跳舞的白鶴,群眾嘖嘖稱奇,一路跟進墓穴中,隨即關閉墓門,讓這群人生生陪葬;或許是天道好輪迴,闔閭之子夫差繼位,後為越王勾踐所敗,一路逃亡,又飢又餓,對著路邊野生的甜瓜狼吞虎嚥,那奔逃困頓的心情,料他也甜不起來。
華人食瓜也種瓜,《詩經》已有「七月吃瓜,八月斷壺」、「中田有廬,疆埸有瓜」等詩句,但至漢朝仍是皇族貴冑的美食,馬王堆中未消化完的甜瓜籽即是鐵證,直到唐朝才普遍種植。
如今吃瓜不難,台灣常見的「美濃瓜」,又稱香瓜或東方甜瓜,表面光滑,名為「美濃」卻非高雄產出,而是日文「メロン」之音譯;「哈密瓜」來自新疆哈密,橢圓形、網紋稀疏;至於「洋香瓜」可是瓜中之逸品,價格和果皮上的網紋一樣糾結,令人下不了「狠手」。
甜瓜脆甜,但不知怎地,它的故事都不太甜,甚至帶幾分哲學思索。《史記‧蕭相國世家》記載:秦朝滅亡,東陵侯成了布衣,在城門外的空地種瓜,種出香甜的五色瓜,許多人慕名來購買;詩仙李白為此感嘆,昔日王侯,今日瓜農,世事這般多變,實在不必汲汲營營地強求富貴。
昔日文喜禪師在仰山慧寂禪師的座下參禪而悟道,從此在仰山負責煮飯,某天竟在飯鍋的蒸氣中,看見文殊菩薩現身;他拿起飯鏟向菩薩打去,說道:「文殊自文殊,文喜自文喜。」文殊菩薩回應一偈:「苦瓜連根苦,甜瓜徹蒂甜,修行三大劫,卻被這僧嫌。」若徹悟本心,便知佛不假外求,眾生是佛,佛即眾生;所以文殊菩薩不是惱怒「被嫌」,而是欣喜有人認識了真正的佛。人心如瓜蒂,心甜人也甜,覺悟者無所執著與牽掛,心性澄明,所以真正的快樂無所不在。
另有一說「甘瓜抱苦蒂,美棗生荊棘」,人生百味,苦甜參半,幸福總是得來不易,才值得為之奮鬥;我雖缺乏悟性,但願意試著從荊棘裡走出去,從心開始,將痛苦修成一顆甘美的瓜。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