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周盈君
晚間近十一點,我又游於睡眠的時間之外。窗外一片漆黑,杳無人聲,卻突然殺進一孩童的啼哭,如鞭炮般震徹整座街衢,也打擾了燈下閱讀的我。
偶爾的啼哭尚屬接受範圍,但這哭聲潑灑得太久太長,占據了寧靜的夜,猶如夏草恣意蔓延,有強奪黑夜的威勢,也動搖閱讀的注意力,我便起身在廳室裡踱步,但他仍不肯罷休地干擾,不久便聽見一女人的聲音。
大概是他的母親吧,聲音柔婉如棉線悠迴纏繞,好似孩提睡覺時,輕輕拍打肉臀的手,只聽那孩童說:「妳就讓我發洩個夠吧。」隨後嘹亮地哭了起來,好似要將淚水逼洩,然而那母親勸了幾句,那男孩就不哭了。
以為劇已落幕,不料孩童又拔了尖,哭聲鑽進黑夜的心臟,四下的靜物怯生鳴動,而我也掀起窗簾欲一探究竟。是多大年紀的孩子,還不睡嗎?明天不用上學嗎?他母親管不動?然而或許也驚擾家裡的長輩,在我掀簾而什麼都沒看到之際,便聽見一蒼老的聲音斥喝:你不要哭(情緒不是要洩導嗎?怎要他別哭),現在都幾點了,你不怕吵到鄰居?
老人的嗓聲如聳峙的山,一會便將孩子的哭泣壓扁了,聽不見孩子抽噎,也未聞他頂嘴,倒是母親說:好了好了,別罵了。老婦人說:妳就是太寵他才會這樣。後來又聽見:你們都給我搬出去好了,吵到鄰居,多丟臉。那母親尖聲回答:好阿好啊,我明天就搬給妳看。
後來,孩子的哭聲再不曾出現,夜間,聲音的爪痕全是女人口舌的刀劍,一道一道割劃夜的面容,彷彿凌遲,比直刺夜心的孩童啼鬧,都來得糾結凌亂。
我在高樓,仍然無法於街燈的反照下察看女人們的面孔,只有張耳聽,卻只能逮到細碎不成篇幅的字句,無法拼湊完整的軌跡。夜間的寧靜不在,直到過了子時,聲響才緩緩飄落,遠方的廳室燈影熄滅,我也終於有了靜謐的一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