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吳鈞堯

雜貨店變身咖啡廳以後，店的空間終於明朗。寬不滿五米，深度，頂多再多三米，兩人座、四人座錯落展開，後頭設置精簡流理台以及小巧廚房與衛浴。第一回帶爸爸進店吃早午餐，他看見沙拉、麵包、香腸與沾醬的盛大擺盤，眼睛都亮了。

咖啡廳鄰近捷運站，我面對馬路坐著，面對川流行人，心想以往老闆娘跟少東，約莫便是坐在這裡，守著看似深邃實則短淺的店面。爸爸不知道雜貨店收了後，主人一家行蹤，「哪能管這麼多……」爸爸嘟噥著口頭禪。他淺眠，不太能喝咖啡因飲品，仍點了一杯奶茶，茶與奶的混搭是我兒子的最愛，爸爸吸了一口又一口，看向孫子，眉頭微緊，思索著孫子為什麼最愛這一味。好一會兒後爸爸才說，「太甜了。」

祖孫很快喝完奶茶。不用出巷口，老家公寓對面以前也開有雜貨店，爸媽習慣小宗到對面買、大宗到巷口。對街雜貨店主人不像巷口少東熱愛籃球，他一出生便罹患小兒麻痺，一生從未站起來，他坐在高處招呼來客，店面窄，一面布幕後頭是床鋪也是倉庫，他經常加強聲量，讓他太太知道有客人了，揭開布幔出來招呼。

「不知道他怎麼討到老婆的？」我買好醬油上樓表達驚訝，爸爸喃喃說著，哪能管這麼多，隨即補充，「兩个，攏是艱苦人……」

我知道他的辛苦，他是我國中同學，多次婉拒協助，架拐杖、執意自己走上三樓教室，瘦弱兩條腿側邊架著支撐的白鐵條。約莫新婚，他精神特好，「同學，有閒來坐。」他臉色蒼白，下巴尖瘦，雙眼灼灼。店裡，只有他坐的那張椅。我微笑說媽媽正在下廚，不能等，下回啦。

店不經意間也收了，不再任意可以推開的鐵門長年鎖上，依然面對著我家公寓。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