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夏烈

人生不可能無限，金氏紀錄是一二○年左右，只有一位法國女性小小超過，那可能是某種突變（mutation）。因為有一種科學理論是細胞平均每年分裂一次，分裂到次就出現不規則的衰老和死亡，這個計算與金氏紀錄相合。更應合的是《尚書．洪範》提出「一曰壽，百二十歲也」，《左傳》則有「上壽百二十，中壽百歲，下壽八十」之語。今日醫藥科學發達，由出生簽到開始，到掛點簽出，起碼可達下壽的八十多年。然而，至今活過百歲的卻鳳毛麟角，可見突飛猛進的醫學對老化及死亡還是束手無策。如今因幹細胞的研究，人類壽命有可能超過一二○歲的上限。至於「複製人」，即使成功，也只是相同的性狀及基因，並不具有本尊的經驗及記憶，分身而已。

余年久失修，曾數度赴中國大陸，深入不毛，遍尋長生不老之仙藥，無功而返。謹希望老天有眼，能等到下一波生物科技的突破。

老年是通往地獄的天堂？還是通往天堂的地獄？網路上充滿給老年人的忠告（多配以合成美景及溫柔的小提琴音樂）：如輕鬆淡泊、寬容、花錢旅遊、不嘮叨、不靠子女、認命……這些老生常談，說了沒說都一樣。其實，老年人體衰多病、精神委靡，幕徐徐落下，所以鬥志大幅減低，已不再那麼怕死。想到一個小故事：一隻灰兔被豹子逼到牆角，張開大嘴等待著。你會好奇灰兔要怎麼做？豹子要怎麼做？忽然，灰兔縱身一跳，入了豹子的大口……牠決定不必再打這場贏不了的戰爭。

老年有冬天 也會有春天

多時不見已榮退的劉教授，大家問他最近在忙什麼？他說：「忙生病啊！」確是合理回答。中學同學的聚會是老年人的一大盛事，寒暄過後，大家輪流報告病情，居然有人七十多了，什麼病都沒有，大家點頭讚許，心裡卻想此人真是不夠意思，非我族類啊。老人近況多不佳，所以美國老人之間有句話：「No news is good news. No change is good change.」（沒消息就是好消息，沒改變就是好改變）。

老男人五官退化失靈，上洗手間有三分之一在地板上，因為他瞄不準。我告訴他們幾個月前，在舊金山的豪華義大利餐館大宴友人，老闆見我出手大方，上來客套寒暄。我告訴他數十年前剛到美國，就在這家打工，一個暑假做收盤碗小工（busboy，只要年輕小伙子），現在退休賦閒，待在家裡。老美聽了，馬上說前兩天有個busboy辭工，現在需要補個有經驗的，明天就可來上工。我聽了回家趕快寫電郵給孩子，告訴他們爸爸今天請客，還有人給了一份工作。這些點滴，在在說明老年有冬天，也有春天。有人問我在大學開文學課程，年輕漂亮女學生多來修課，是否春天氣息飄漾。我回答期末評鑑，有兩位女同學對我的評語是：「很慈祥！」……你說那是春天還是冬天？

（摘自《春閨夢裡人》，爾雅出版）

作者簡介

夏烈，本名夏祖焯，美國密西根（州立）大學工程博士。先後任教於新竹清華大學及台南成功大學，為我國唯一工程博士出任文學教授之職。2006年獲美洲中國工程師學會頒發之「科技與人文獎」。著有《最後的一隻紅頭烏鴉》（又名《白門再見》）、《流光逝川》、《近代外國文學思潮》、《跨越三個世界的魅麗與迷思：科技、人文、社會的知識凝煉》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