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劉雲英

以前帶兩個幼兒回娘家，媽媽說總有大軍壓境的感覺，只要聽見小外孫在樓下喊叫，就動作迅速地將客廳易碎品通通搬入房間上鎖。一輩子只生養過乖巧五千金的她，根本無法想像區區兩名小屁孩，怎能在手無寸鐵之下，就把她費心打掃得窗明几淨的屋子，須臾間變成世界大戰後的滿目瘡痍？

幸好兒子婚後是弄瓦之喜，升格奶奶的我總算出頭天了，那段一打二的艱辛育兒歲月真是不堪回首。小孫女在襁褓時，確是個配合度很高的乖寶寶，但周歲後進入叛逆期，傳承到乃父之風，懷著一顆對世界充滿好奇和新鮮感的探索之心，與她身高等齊的矮櫃、茶几上的物品，她都興致盎然非得一親芳澤不可，然後將之一掃而過，連抽屜裡的物品也無一倖免。

她曾經拉開抽屜拿起一顆燈泡仔細端詳，奶奶我心想不妙正欲奪回，誰知慢了一步，她已將燈泡重重摔落地。兒子的反應比當年外婆那聲尖叫更為慘烈，他迅速將女兒抱離案發現場，用吸塵器將整個客餐廳乃至廚房吸過一遍又一遍，就怕玻璃碎片飛濺到屋裡任一角落，讓家中老小誤踩地雷。

奶奶絕不寬宥小搗蛋，準備大聲怒斥，她卻睜著那雙無辜大眼直勾勾望著妳，誰忍心下得了手？但兒子說不能太寵，寵到無法無天，將來怎麼得了？那就由他全權處理吧，畢竟養不教父之過。他裝作怒髮衝冠的樣子，叫小人兒把手伸出，折騰老半天，最後也只是重重舉起，輕輕放下。

自此小孫女更加恃寵而驕，有一次玩躲貓貓，順手將落地窗簾扯下，力大無窮讓奶奶張口結舌，既然兒子狠不下心，那就容許奶奶越俎代庖揍她兩下屁股。其實有尿布護體，一點都不痛，但她也哭得楚楚可憐，害奶奶一度以為失手傷人。兒子回來重新掛起窗簾，嘴裡喃喃自語：「這小孩太皮，欠揍。」難得有志一同，我趕緊邀功並故意誇大其詞：「有，我痛揍了她一頓。」兒子來不及收好梯子，連喊：「寶貝來，把拔看看哪裡痛痛。」連媳婦都搖頭，是不是每個女兒傻瓜都這樣口是心非？

近日，一向健壯如牛的小孫女不慎感染風寒，渾身倦乏，食之無味，嬰兒肥小臉蛋馬上消風一大圈，不再活蹦亂跳滿場飛，餵藥時總要上演鬼哭神號戲碼，三位大人憐愛的目光不時在她臉上梭巡，恨不得代為受罪，這時兒子老毛病又犯，開始喃喃自語：「妳還是不乖好了。」一語道破天下父母心，跟他幼時生病，我曾經的想望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