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賴賴

我有一件毛背心，是浪漫的薰衣草紫，不過下擺過短，連肚臍都遮不住，所以從不曾穿出門。然而，它始終安躺衣櫃裡，只因那是高齡九十多歲的奶奶，親手織給我的禮物。

奶奶九十三歲時，尚能側坐大伯機車前往火車站，接著獨自搭乘長途列車，從府城至北都，一一探訪她的兒女孫輩，可是如此壯舉在她跌跤後便戛然告終。這一摔，使原已脆弱的腿骨徹底無力，如廁與沐浴均需他人攙扶。儘管如此，她仍揣想能用雙手為晚輩們做些什麼，於是開始勾起毛線。

毛背心並非奶奶為我做的第一件衣服。小學長假時，奶奶會帶我到布行，揀選喜愛的花布，然後用她的巧手，裁剪出一件件短裙或上衣。但自從小四那年，爺爺逝世，祖厝更名伯父名下，我便再沒機會回去過暑假。此後與奶奶相聚，僅只兩到三天，每回聚首，奶奶總會帶來許多禮物，只是再沒她親手裁製的衣裳。而兒時那些衣裙，隨著身形抽長，早已不知所蹤。

奶奶行動不便後，我一有時間便南下探視，某回，剛推開玻璃大門，她便興致高昂喚我的名，然後自懷中拿出她為我勾織的毛衣，叮囑天氣轉涼了，記得多添衣。我驚訝奶奶年事已高，竟還能從事這麼精巧的手工，且眼前背心，無論是收邊或版型，均細膩專業，當然更令人感動的，莫過於長輩的一片心意。我旋即將背心套上身體，這才發現衣長不足。不知不覺間，原來我們已默默走向各自的成長與衰老。

那一跌後，奶奶便再未站起，幾年後就離世了。望向衣櫃那件毛衣，儘管未曾穿上，卻不分寒暑，始終溫暖著我。

我想每個人都會有一件專屬於自己的背心，而時間教會我，這次一定要穩當收妥奶奶真摯的情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