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吳鈞堯
「幽靈」老師個頭小、神色親切,活脫脫甜美小女人,姓名發音近似「幽靈」,成為暱稱。她教地理,捧讀模樣類似關羽讀春秋,教書的同時再一次體會向陽、向陰,對雨量分布的差別;等高線怎麼引導雨水、鐘乳石如何千年結晶,知識於她似舊猶新,讀課文的聲腔有點青、有些紅,她既是老師又是姊姊。
我擔任地理課小老師是靠成績掙來的,那在國一下學期,我從放牛班「晉升」第三好班後。學校根據成績分班、再排序教室,偶爾還遇見以前同學,常常二話不說一拳拍肩、快步經過,回頭看一眼什麼話也沒說。這是他們的江湖,「好同學要爭氣哪……」然則教室實遠,前後段班成為距離,再變成鴻溝,被阿莎力招呼的頻率愈來愈少。
當小老師的任務是進出教師辦公室繳交跟拿回作業、課堂上串場寫板書、發放考卷。幽靈的倚重對我意義重大,成長離島金門,常聽大人們說台灣小孩聰明,不用下田耕種,身上味道好聞。城鄉之間,也是高低之間。
「你的字很好看啊,哪裡學的?」幽靈誇獎我的板書,這回不僅教地理也教起國文。黑板上每一個字都正方,缺乏神韻,整齊罷了。有一回當值日生,提早幾分鐘跟同學搬便當,經過第一好班時,正巧幽靈上地理課。她一貫神清氣爽,在我快步經過廊下時,遠遠朝我微笑,手中持著課本,微微點啊點。
我跟幽靈見,不是在辦公室便是教室,原來幽靈真的認識我,不禁心頭一熱。午後第一堂課幽靈走進教室,我翻到頁次,做好寫板書的準備。她不需要點我名字,如常走近座位,也不過多待了兩秒,我仰頭走向黑板。筆尖與黑板擦擦作響,地理課也成了音樂教室。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