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賽夏客
家裡形同虛設的話機,多半時間靜悄悄的,功能不大,但捨不得停機,是為大嫂保留的聯絡專線。
以前南庄婆家人聲鼎沸,老的老,小的小,家事全由大嫂包辦;照顧公婆、炊煮三餐外,我因工作,兒女委託公婆帶;其實,老人家年歲不小,也幾乎都是大嫂代勞。寒冬時,她蹲在溪邊洗尿布、衣衫,罹患富貴手,皮膚皸裂,一碰水就痛,只好戴雙層手套照常做家事。
我女兒並不好帶,作息一直是日夜顛倒,當萬籟俱靜,正是她精力最旺盛的時候,要人陪伴玩耍,否則就哭天喊地,吵得老人家血壓上升、左鄰右舍關切,大嫂只好背起來,在漆黑的廊道裡左搖右哄,常常累到自己也半睡半醒,好不容易聽到打鼾聲,輕輕放下床,她又睜著大大的眼睛,回過神來;如此周而復始,把她的青春歲月折騰殆盡,卻無怨言。
每當過年過節,她總是準備豐盛的佳餚,讓遊子打牙祭;返家時,她又拚命大方送,問:「有自己做的蘿蔔糕、菜包、粽子、筍乾……要不要?」只要我點頭,她就全部放入大袋子裡,把我當個被寵溺的「女兒賊」,滿足了我回婆家的渴望。
歲月倥傯,老人家先後仙逝,兒女事業在外,大伯也意外離世,唯獨大嫂守著空蕩蕩的老家。閒暇時,勤於種菜,每隔數日,就接到她的電話,要我們回去採摘;有時,聯絡不上,她親自舟車往返,背著沉甸甸的蔬果,像老媽一樣舐犢情深。
大嫂年幼失怙失恃,國小畢業即嫁入婆家,我老公是她照顧長大的小叔,愛屋及烏,也把他的另一半視為最親的人,像母親一樣協助我,造就我。若說我一生順風順水,她是主宰風調雨順之神;若說我這輩子無牽無掛,她就是為我解除羈絆物的神助手;再說我能游於藝,徜徉於文學沃壤中,全因她提供了絕佳環境,讓我優游自在。
「一個屋簷下容不了兩個女人。」婆媳是如此,何況沒有尊卑關係的妯娌呢?能相安無事已屬不易,而大嫂卻默默承擔一切,絕對稱得上是我的「托福神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