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/123RF
文/高愛倫
我不喜歡我的情緒要依賴一顆小藥丸控制。我懂得斷藥要採取漸進式,因為懂得這小小知識,就讓我自作聰明、自以為是起來。
最近的每天,我都約莫清晨四點醒來,醒來了也仍閉著眼睛賴在床上一動不動,往往這樣平躺三、四個小時才起身……我這樣熬了一天又一天,不知跟自己逞能什麼?
上個月,好朋友發了訊息:「雖然還沒有到生無可戀的程度,但是,也覺得人生真的很沒意思。」這不是訊息,這是訊號!
我立刻邀了我們共同的好友李烈:「妳跟我一起去,我把妳當作給他驚喜的禮物。」李烈真的很夠意思,她工作忙得不可開交,仍一口應允:「但是我必須當天回來。」
去的前兩、三天,我覺得還是先告知受訪者為宜,果不意外,朋友在「歡迎」、「先不要來」、「等我好一點再說」的反反覆覆中,一直更改要見不見我們的意願,我太了解這些反應了,最後強勢決定:「我才不管你想不想看我,是我想看你呢!」於是我們在次日「強行進入民宅」。
這個探望很簡單,就是吃吃美食喝喝茶,少許水酒伴火鍋,李烈坐當晚高鐵回台北,我和先生特別留宿一夜。心裡明白,次日讓他伺候一頓早餐,不但不會形成負擔,還可以讓他略略開心。
他是細心的人,平常不囉嗦,但以臉書的貼文觀察我的狀況,只要我多日沒貼文,他就來電話:「高小姐,你還好嗎?」我跟他說:「不要亂停藥喔!情緒過不去,就上台北來找我們,或者叫我們下來。」
是的,我一向跟憂鬱症的朋友說:不要隨便停藥。但是,我自己卻明知故犯,憑什麼這麼自信呢?
兩個月前,在聯經出版社書韋陪同下去新莊演講時,就覺得「怪怪的感覺又來了」,那就是低潮,那就是意興闌珊。可是書韋幫我做的投影片很棒,因為聆聽者年紀偏高,邀約單位評估長達兩個小時活動,中途離席人會很多,結果一人未溜,演講完後的提問,也逾時到收椅子關燈的時限,我承認,當晚我很振奮,也很嗨!
回家的路上,我思索兩個問題。一是,只要找對專注事務,不服藥也能掃除憂鬱症狀,哪有什麼難的?一是,我會不會誇大自己的重要性,太喜歡面對群眾?(這點我肯定不是,我知道憂鬱症的隱形之苦,所有的經驗分享,確實是希望大家都能找到方法彌平情緒造反。)
憂鬱症二度復發以來,我服藥已近三年。這次時間太長,我的狀況已經完全穩定一年,我不相信這樣還不能擺脫憂鬱症病號?我也不喜歡我的情緒要依賴一顆小藥丸控制。我懂得斷藥要採取漸進式,因為懂得這小小知識,就讓我自作聰明、自以為是起來。
因為每天晚上耳鳴腦鳴狂躁,睡眠藥已經沒法讓我安靜,我乾脆先停睡眠藥,停了睡眠藥之後,沒有出現惡效,我膽子就變大了。一天一顆藥量,我減至一天半顆,吃了一段時候,無異狀?再進階,剛開始我發現忘記吃藥,就假裝繼續忘記,慢慢忘兩天忘三天(都能數出日子,哪算是真的忘記。)因為一直未出現異狀,我放手一搏,徹底停藥。
一個月,沒事。
兩個月,有點起伏。
三個月,扛不住了。
十一月十號我重新開始服藥,我明白這一次至少又要三個月才能平衡血液裡不足的血清素。我跟少數幾個朋友說「我復發了」,因為我不想在難得相處的時候,讓朋友覺得我心事重重;心事重重只是我現在的「樣子」,而不是我真有重重心事。
我對憂鬱症太熟悉了,安慰陪伴都可免了,我知道怎麼應付它。我只想再次叮嚀:不要隨便停藥,不要自己停藥,不要介意服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