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慧開法師（佛光山副住持、南華大學講座教授）

問題三：

妙凡法師在《人間福報》的「法同舍」專欄裡面有一篇文章的最後一句話，寫道「羅睺羅說：不怕死，只怕痛。」我想在現代社會，帶著病痛而往生的人很多，那麼如何才能夠好死而不會痛苦而往生呢？【註：劉葆光居士的這個問題，原本列在問題二的最後一部分，但因為這是所有人都關心而且極想要知道的重大課題，需要特別處理，所以將它獨立出來，列為問題三。】

解答：

「我們將來面臨死亡的時候，會不會很痛苦？有沒有什麼方法能夠讓我們好死而不會痛苦？」此一問題是大家至為關心乃至罣礙，卻又不知如何面對及因應的大事，所以要跟大家好好地談一談，為大家解惑，增強信念，同時也引導大家如何瀟灑且優雅地告別今生，最後能夠沒有痛苦地如願往生。

其實，這個問題我已經在本專欄討論過很多回了，早在二○一一年八月十四日及二十一日接連兩周，我就發表了一篇〈人死的時候，會不會很痛苦？〉，收錄在《生命是一種連續函數》一書的四十四至四十八頁，讀者可以自行參閱。簡要地說，死亡並不是非得痛苦的，也可以是不苦不樂的，甚至於是快樂的，具體的情況因人而異。

對於那些能夠坦然面對死亡，而且願意接受自然死亡的少數人，死亡就有如落葉歸根般地自然而且沒有痛苦，甚至是很愉悅的；對於作足功課，早備資糧，進而為來生的去向與出路充分準備好的行者而言，死亡的經驗是自在而瀟灑的。

然而，對絕大多數人而言，因為不了解一期生命自然謝幕的歷程，恐懼死亡，避諱死亡，乃至抗拒死亡，寄望藉由現代醫療科技，盡可能延遲死亡的到來，以致錯失了自然死亡的時機，拖到身體機能衰敗，病魔纏身，乃至多重器官衰竭，如此一來，死亡的經驗幾乎都是相當痛苦的，可惜絕大多數人不了解這當中的因果關係。

《瑜伽師地論》云：「善心死時安樂而死，將欲終時無極苦受逼迫於身；惡心死時苦惱而死，將命終時極重苦逼迫於身。」由此可知，一個人在臨終時的善、惡心念決定了他的「死亡品質」與「死亡的尊嚴」。「善心死時安樂而死，將欲終時無極苦受逼迫於身」這一段描述，透露了一項重要訊息，可以釐清與化解我們面對死亡的恐懼與成見，亦即死亡並非如一般人所認為就是苦惱、恐怖的，其實是可以很安樂、愉悅的經驗。

從佛法的修證觀點來看，「死苦」的經驗並非絕對的，也不是非得經歷不可的；確切地說，「死亡」的歷程是必然的，然而「痛苦」的經驗則非必然的，而是可以透過佛法中的「聞、思、修（三慧）、戒、定、慧（三學）、信、願、行（三要）等等」的修持功夫加以轉化、超越及克服的，但是行者需要及早準備。只可惜絕多數人平時不燒香，臨命終時又拖過了時機，最後連抱佛腳的機會都沒有了，痛苦自然難免。

接著在二○一一年十一月二十日至十二月十八日連續五周，我發表了〈我們能不能預知自己的死亡？〉系列文章，收錄在《生命是一種連續函數》一書的一七八至一八九頁。這篇文章雖然不是要回答「人死的時候，會不會很痛苦？」這個問題，但是可以藉由「預知時至」的功夫，而了解到多數人所擔心的「死亡的痛苦」是可以超越克服的。

然後在二○一七年九月三日至十月十五日連續七周，我發表了〈解讀「生、老、病、死」的自然機制與奧祕〉系列文章中的「死亡篇」，收錄在《生命的永續經營》上冊的三二○至三四五頁。其中有一個小節的標題是「其實我們都可以死得自然而不痛苦——順應肉體生命自然死亡的歷程」，我特別提到，肉體的自然死亡，就像是落葉歸根、瓜熟蒂落一樣，會經歷一段自然凋謝的歷程。理想的善終——也就是肉體的「自然死亡」，會先從體內的一些生理系統開始逐一關閉，有如電腦作業系統關機一般。

最先關閉的是消化系統、泌尿系統等等，然後是神經系統，最後是大腦關閉。這也說明為什麼臨終者會產生「臨終脫水現象」，這是生命的自然機制，這時候臨終者既不需要進食，也根本就不該進食。臨終者最好能在不遭受到任何醫療干預及干擾的情況下，讓他能夠將精力集中保留給大腦，他才有機會保持意識清楚而且「正念現前」，如此才能夠輕鬆愉快地「往生」。（待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