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商瑜容

許多年前，初見整排鮮麗耀眼的阿勃勒在晴空下綻放，當時的感受真可以用一見傾心來形容。被她非比尋常的美吸引的絕不只我，許多文人都曾作詩描述過那分感動，如余光中先生讚頌阿勃勒像「燦爛的金吊燈」，讓「驚喜中所有仰望的眼睛，像飛進童話的蜜蜂一樣，都恍惚迷路了。」李魁賢先生更用詩句「我一直站在門外／站成一串風鈴／把自己掛在門外樹上／不聲不響」，形容自己被金色風鈴花吸引，佇足仰望的心情。

若說阿勃勒正是一座城市裡充滿詩意的存在，恐不為過。

這些年來，我生活在高雄，多少次行經阿勃勒樹下，心情有時平靜有時歡騰，有時鬱悶有時失落，而她就像一個信守承諾的老友，始終默默相伴。每年五、六月花期一到，她開始掛上一串串葡萄般的小金球，再用力扭開輝煌的金燈，在藍天下閃閃發光，回應終年照撫她的活躍驕陽。她像是在告訴我，一年過去了，那些大大小小的挫折，就像冬日的寒流，都過去了，看！這個世界還是明亮如昔、燦爛如昔。

是以每年阿勃勒開花的時分，我總是欣欣然期待著，每一顆花苞都寄託著人間一分美好的盼望，當她為城市刷上一抹溫暖的色澤，我努力聽取那充滿活力的鈴聲在我心中奏鳴迴響；當她如夢幻的黃金雨隨風灑落，我全心感受那輕盈的花瓣潤澤我疲憊的心田；當她隨著陣陣梅雨凋謝一地，我戀戀不捨，期許自己也要活得精采，等來年與她重逢回首，才不負今朝。

花期尾聲，滿地落英雖然可惜，但夾雜其中的阿勃勒莢果非常堅硬，即使行人來往踩踏也不輕易破裂，她柔中帶剛，生生不息的力量令人崇敬。我也看到清潔人員揮汗清掃花葉，想到一株株行道樹養護不易，又讓我在欣賞綠意的同時更加心存感激。

在小說《鼠疫》的一開始，卡謬就說「該怎麼想像一座沒有鴿子、沒有樹木、沒有公園的城市，在這裡既見不到小鳥展翅，也聽不見樹葉沙沙響」，光是把樹抽離一座城市，就像個不祥的開端。那麼，在疫情肆虐的此刻，至少可以慶幸在自己居住的土地上，還有這麼多美麗的阿勃勒，伸出溫柔的手擁我入懷，當我帶著口罩走過的時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