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商瑜容

兒時偶然看到一幀日本風景月曆，滿山的櫻花樹、帶有殘雪的富士山和乾淨透亮的藍天，構成一副絕美的圖畫，尤其是那粉白柔嫩的花樹，就像童話故事一樣夢幻，我想像自己站在那片風景裡，被帶著花香的風柔柔包圍，幸福無比。一粒櫻花樹的種子，就這樣種進我心田。

成年後終於有機會到日本旅遊，我曾造訪過種有逾千棵染井吉野櫻的清水寺，也到過東京武藏野的賞櫻名所井之頭恩賜公園，連結銀閣寺的哲學之道，栽植綿延兩公里的枝垂櫻、八重櫻，我也走過。

但是，我到訪的季節不是盛夏就是凜冬，清水寺的夜櫻、上野公園的櫻花祭和哲學之道的粉紅隧道，我統統無緣得見，我看到的全是綠葉繁茂的櫻樹或捨盡枝葉的枯木。櫻花夢於是埋得更深，我甚至設想自己退休後，才要到日本賞櫻。

然而，隨著心境轉變，我體會到人生無常，正如莊子所言：「朝菌不知晦朔，蟪蛄不知春秋。」在無垠的宇宙長河中，就算耆頤百年不也像朝生暮死的菌類一樣短暫？把願望寄託到二十年後，就有如在風中燃燭，隨時可能熄滅。

想通了這點，我在去年四月初乘著火車，抵達阿里山沼平車站。

櫻花鐵道的勝景，比起記憶中的那幅月曆，有過之而無不及。當我站在櫻花樹下，感受美夢成真的歡愉之際，突然發現頂上的樹枝搖晃起來，花瓣雨奢侈地灑落在我身旁，抬頭一看，三隻、四隻、五隻……竟是一群獼猴在大啖櫻花！如果再晚一點來，櫻花怕是要所剩無幾了！

人生有涯，風光無限，所有意義非凡的追求，都該趁早開始，這是櫻花教給我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