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映月

一字排開是：待產室、月子中心、育嬰房、幼兒園、大小社區……一切就緒。只等愛神之箭。

此刻，在琉璃舞台上戮力走秀的，是一眾俊男。

珠光寶氣的「珍珠」率先登場──那禮服，珍珠似地閃爍。紅背鰭大得摺疊起來，圍巾似的，輕披禮服上。不像其他羞美男，瞥見人影便慌張失態，反而烔烔有神地盯著追星客。外子誇其有皇者氣派，是他的最愛。

「斑馬」──馳騁時，策動黑白線條相間的身軀，揮舞紅鰭，盡顯瀟灑豪情。

近年，外子正是挑選魚鰭大而美的雌魚來配對，冀望把「珍珠」、「斑馬」這些天之驕子的美麗基因，推向完美化。

但總會繃出幾個外型獨一無二、家族淵源無從考究，彷彿是大自然親塑的藝術品：

不小心潑翻一勺紅酒的是──「紅酒」。借著一絲酒意，炫耀地撐開傘樣紅鰭、凌波微步，頗有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樣子。於是替牠添一雅號：「陶醉」。

身披湛藍海漾衣，鮮橙色的尾鰭繡著黑斑。雖僅有三彩──藍、橙、黑──但仍奪目，故為牠取名「斑斕」。

「藍天」畫出好天氣、喚出好心情，吾之最愛。

根據專家的研究，若然外表不太「出色」（缺乏美豔或獨特的顏色），雄魚亦可憑著求偶的熱誠（積極追求多位異性）和健康的體態，贏得芳心。我有緣親睹的求偶舞是：高頻率地振動全身、使勁地左右扭擺身軀。有學者就形容後者是極具曲線美但看來難度極高的S型。

冷靜旁觀評審的是──不顯眼的女生。但孔雀雌魚勝在腦部較大，學習能力因而較強，生產數小時後又可再度懷孕，在繁衍下一代上，任重道遠。所以，好女不憂嫁！

曾問外子：「為何不乾脆從水族館買來美雌魚，拚出更多讓人驚豔的作品？」外子答道：「不只顏色淡，雌魚因為鰭多短小，連形態也遜色，加上雄魚的銷量已很好，故水族館多不會花心力去培育母魚。雌魚的功能僅是懷胎。」不過幸好，在家栽培多年的雌魚已變得清麗可人──像戴上藍珠片的「閃藍」、尾鰭注滿陽光的「甜橙兒」。生產後，外子會安排母魚與雌魚群（即全女班）住上一段日子，讓母魚休養生息。如今，家裡享最高壽的正是女生。

視線被那水質吸引……清澈得很。外子說那是生態平衡之故，而功臣有許多。河沙過濾廢物，並提供大面積讓益生菌繁殖和植物扎根。廢物被細菌分解後，乂會成為植物的養分。但一定要用河沙，海沙鈣質高，容易分解，分解後的小顆粒容易堵塞植物的根；金剛螺是知名的青苔吸塵機──但青苔不夠，會餓死，水質差，也活不了。所以，縱然嬌生，卻是上佳的生態平衡測量儀；蘋果螺，在吸食排泄物、食物殘渣和生長失控的藻類上，捨牠還有誰？水裡的浮游生物、適量的藻類，以及水草的殘葉枯枝，又是魚兒的天然美食。

「遇到天氣乾燥、水位降低時，須替魚缸加水。但氯氣對魚兒有害，所以水要放隔夜，讓水中的氯氣揮發。」「孔雀魚是熱帶魚，室外溫度如降至攝氏十二度左右，要替陽台內的魚池加入暖管。」「絕不可用含有增色劑的飼料，縱然可讓魚兒的色澤更閃更豔，但若分量控制不好，會讓魚兒中毒、縮短壽命。」外子又補上幾句。

精緻的雨花石、造型木枝、各式水草──葉片闊大並會開花的三色皇冠、葉子呈長心形的清雅睡蓮、輕傘般浮於水面的水蓮等，又為一幢幢水中庭園活色、添香。

這讓我憶起一個水族館裡的大魚缸，除了小量水草，滿眼是一根根峭壁似的秀木頭。我就曾脫口而出「水中的阿凡達」──巍峨、磅，卻難免有點憂鬱；相比之下，外子的創作，倒像小田舍、小蓮塘、湖畔度假區……有點悠然見南山的味道。

有一回目睹老斑馬，順著睡蓮那斜生的大葉片，滑游而下，有一兩下明顯擦碰到身體，像溜滑梯一樣。當下，我還呆瓜似地問外子：「不會痛嗎？」至於小魚，每天在迷宮似的枝枝葉葉中穿梭、在水中追逐嬉戲……那魚缸原來是老少咸宜的遊樂園、學習室。

所以啊，等待相親的，會被請至浪漫小園。孕婦、產婦、消瘦的、受驚的，也會送到小魚缸單獨餵養，直至養胖養壯或身體復元為止。轉換過幾個中、小社區後，身體狀態或社交關係仍未變好的，會送至魚池大社區──有更多新舊朋友相伴、有更大的活動空間，也可在一簇簇水草圍起的私人空間內靜養。

不消說，魚缸很快就不敷應用。因此，用完的調味、腐乳等玻璃小瓶，絕不放過。「丟了可惜。」外子常言。今天盤點一下：除了魚池，有二十六個魚缸。

曾問為何鍥而不捨地養魚。外子答曰：

光是專注的一刻，不論是觀賞、餵飼或察看健康，已可忘憂；看著那耀眼的外表、婀娜的泳姿、悠然自得的神態、爭吃時的澎湃生命力，更教人心情愉悅；至於退休後，成功培養更漂亮、更健康、更長壽的孔雀魚，以及打造圖畫般的平衡生態環境，又帶來「有耕耘、又有收穫」的高度滿足感；另外，由於小學時代便開始養魚，很早便思考生老病死的自然定律，以後較能安然面對。

這讓我想起在菜市場拍下的賀詞：培福有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