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映月

衝衝衝！

一窩蜂的湧上池面、風度儀態擱一旁……是爭取營養美味的黃金時刻。

只有她──嫻熟的在池底啄啄啄，無視池面的喧鬧。

「魚糧不會一下子全被吞下，尤其是大顆粒的，總有些會下沉。她守在池底，以逸待勞，既能享用美食，又免被亂成一團的魚群撞傷。」「好聰明啊！」聽罷外子的解釋後，我不禁直呼。

比起雄魚，雌性孔雀魚的體型本就更大。她，逾三歲，論長壽、論體格，皆是我家魚族裡的重量級冠軍。喜在深水中──尤其是在葉子的屏障下，穩穩慢慢的游。「自我保護的能力很強。可惜！幾次配對都失敗。」外子說。

經不起我的連番游說，外子終把「重量級」再度請到小魚缸，嘗試撮合她與我的最愛。他，逾二歲，披著我酷愛的晴天藍衣──在光線的照射下，像鑲滿亮珠片似的閃著，並繡上可愛黑斑。外子更觀察到一妙象，每當晴藍魚求偶時，上半身（透明的部分）會變成濃濃墨色，猶如模特兒走秀，已瞬間換裝──黑色的緊身衣，套在束高腰的晚禮服裡。因此，我稱他作「高腰禮服」或「高腰」。

「重量級」甫進魚缸，高腰已興奮莫名，圍著她團團轉！未幾，就左扭扭，右擺擺，跳起熱情的求偶舞。魚鰭裙襬掀起澄藍波浪，煞是好看。但郎有心，妹無意。她竟自顧自的在缸底、缸邊啄啄啄，覓食忙！

看在眼裡，既著急，又不忍！

「起碼她沒有像以前幾次，一到小魚缸就絕食抗議。」外子氣定神閒的道來。

觀察了幾天，男女各自暢遊、覓食。不再強求，請外子把「重量級」送回娘家──魚池。甫進家門，她即踩油門鑽到葉子下──消失了。外子另挑一位年輕的小佳人。結果：高腰一點雀躍也沒有，雌魚對他也不理不睬！

最後，把高腰也送返魚池大宅──直徑雖僅六十公分，但對於孔雀小魚，已是庭院深深。高腰除在餵飼時冒出，多隱於水草中。「他雖曾住魚池，但已離開好一陣子，需要時間適應。躲在水草裡，可以避開偶發的打架和霸凌，是上好的策略」，外子分析著。又一尾機靈魚！後來，見他遨遊池面，才放心。與「重量級」相遇多次，卻如同陌路。昔日在魚池，理應也曾相識……然而，這緣分密碼，誰能破解？

那邊廂，在小魚缸，瞧見高腰的獨子。小夥子正情迷那年齡與他相若、體型卻是他兩倍多的藍鰭魚。沒多久，又繼續追求其他大雌魚。網查後方知，這是雄魚擇偶的偏好。至於原因，外子和我的猜想是：大肚能容更多小生命、大腦袋則代表更高智力。我也期望不斷有小高腰出現，把獨特的晴藍一族，傳承下去！

這邊廂，在魚池裡，瞅見一尾大雌魚，身長接近「重量級」，尾鰭抹上鮮黃色（自此喚她「檸檬」），在追趕周圍的大、中、小魚。好像要騰空一大片私人空間給自己──那面積幾乎是魚池的三分之一。見有初生之犢，不甩長輩，她就採取更激進的手段──加速驅離並作勢要咬他們。另一大雌魚，尾鰭呈橙色（綽號「橘子」），從藏身的葉子下，探出頭來，試探式的游出幾步，見檸檬瞬即追來後，又飛箭般逃回原處。這難道是學者形容的，可助孔雀魚脫險、快如閃電的反射能力？

「檸檬可能是懷孕了，要來個下馬威，警告旁魚不得妄動，為將要產下的新生小魚，提高存活的機會。」外子說。

「但她的肚子不見得比其他雌魚大啊！會不會是她本身就脾氣壞？」

「嗯，以前初養孔雀魚時，不管是從水溝撈來或從水族館買來的，成長後確有明顯的攻擊性。家養幾代後，那野性基因已淡化。至今，絕少見到有暴力傾向。」

午後，好奇再去瞧瞧。檸檬已不見早上凶巴巴的模樣，與大夥兒優哉游哉的暢泳。有些魚兒在水草的繁枝茂葉中穿來插去，玩得好不寫意──有學者更認定孔雀魚兒，懂得走出迷宮！在大葉片與池面構築的淺水泳灘，徜徉漫游的，則是好幾個小娃，留連忘返，像享受日光浴似的。連「重量級」也宛如頑童，偶爾追逐小魚嬉戲。船過水無痕，魚池已恢復和諧。

「難道是檸檬今朝被人搶吃了早點，所以惱火嗎……為何不多餵一點？」

「不能多，」外子說：「一來，訓練魚兒爭吃的能力──反應要快、動作也要快，吃得不夠的要懂得在沙礫中找。二來，吃剩的食物腐爛後，水質會變差，不利魚兒。三來，順道觀察他們的健康狀況（胃口、爭吃能力），有疑慮的，要送到小魚缸單獨飼養一段時間。」

魚群知我並無魚糧手信，很快便一哄而散！

沒有野外的天敵（大魚和雀鳥），在外子的照料下，魚兒長得益發漂亮健康，有好住、好吃、好玩的。偶爾耍耍性子，會被包容。受驚或想獨處時，可以偏安一隅。擁有學者認同的驕人生存能力，又享孔雀魚及彩虹魚之美名。可自由擇偶，間或被安排相親時，不合意的就說不。魚池位處的陽台，面對一個小型保護園區──晝夜及四時美景、風颯雨滴蟲鳴等天籟，從來不缺；不過，總有人和車的噪音。但大致上，我想魚兒是快樂的。

此語一出，想必有不少人反對。哪比江海之闊、湖泊之美、溪澗之清？又力保野外求生的能力不失……最重要是全託付於大自然，無人類干預，可以笑傲江湖！

「子非魚，安知魚之樂？」……「 子非我，安知我不知魚之樂？」

腦海裡漾來莊子的〈秋水〉篇──先哲的冷靜睿智、邏輯推斷和滔滔辯才，像磁石般吸引。安知我不知子不知魚之樂……安知我不知子不知我知子不知我知魚之樂……很快又讓腦筋打結。

決定先退出陽台與快樂論壇，拉上滑門，撤回客廳，還魚族一個清靜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