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羚羊

不善於記恨的我，近幾年開始慢慢相信「恨，也是一種力量」，但我更相信那種力量應該是正面的，甚至是勵志的……

幾年前，還在跟我老公一起經營早餐店的時候，有位年逾七旬的老姐姐，每次來買早餐一定會跟我哭訴她不幸的過去。她是個養女，養母把她當搖錢樹，婚前賺了兩棟房子給養母，結婚時卻淨身出戶，養母什麼也沒給她；婚後公婆又嫌她出身不好，從沒有善待她，她老公是公職人員，但風流又好賭，所賺的錢她一毛也沒拿到。她靠自己幫人理髮，一手帶大五個孩子，還幫老公還了許多賭債。

雖是她的舊人生，卻是我初聽到的新故事，幾度被她淒苦的人生逼出淚水，可是聽久了就愈覺得時空錯亂——她都這把年紀了，這不早該是陳年往事了嗎？為什麼她到現在還是每次都講得新鮮如昨。

傷害早已結束了三十幾年，她的仇恨還在持續進行中。所謂忍字頭上一把刀，分寸拿捏不好，稍有不慎，這把刀不是劈到別人，就是砍向自己！遺憾的是每一段長久關係裡，很少能不用「忍」字去維持，然而一開始忍耐的目的，既然是為了後來的成全，那麼「飛鳥盡，良弓藏」，事情已臻圓滿，「恨」是否也該功成身退。

終於有一次我忍不住勸她：「放下吧，那些事都過去了，妳現在已經過得很好，兒孫滿堂，該還的債務也已經還清，換個角度去想自己的人生是多麼不容易，類似妳這種遭遇的人，很多都走不到半路就搞『失蹤』了，而妳竟然能夠走到這裡，也算人生勝利組了；何況妳恨的人死的死，活著的也病得體無完膚，而妳還是一樣每天買早餐給他吃，那妳還幹嘛恨？」

然而，她堅定地說：「沒辦法，我到現在還是充滿怨恨！」我接著再勸她看點書吧（她有受過教育，是可以看書的），也許可以從別人的故事裡，看看比我們更不幸的人是怎麼改變他們的人生的，結果沒想到，她更堅定地說：「全世界沒有人比我更不幸！」

其實過去的苦偶爾拿出來跟朋友分享，當經驗交流是OK的，說到傷心處不禁掉幾滴眼淚也屬正常情緒；只是，一直死抱著過去的痛苦不放，而且持續上演弱肉強食的野蠻時代——你弱時他凌虐你，他弱時你欺壓他，這樣的人生終究沒有任何人會得到解脫……

世上有百聽不厭的歌，沒有百聽不厭的過去：過去的，如果可以賣錢，就趕緊拿去賣，看是要賣給電影公司或電視台拍成戲劇，或者把它寫成一本書永垂千古；再不行，就一笑泯恩仇，寬容是人類最大的生存智慧。恨，也許是一種力量，但展現這種力量的目的應該是拯救，而不是破壞、讓惡性循還，繼續過著事與願違的人生。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