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周柳靜芝
從前讀「世人都曉神仙好,只有兒孫忘不了!痴心父母古來多,孝順兒孫誰見了?」未能深觸其意,而當父母俱逝,吾子長成之後,這從《紅樓》來的經典之句才牢實地與生活緊扣。
世上的母親,在她活著時,兒女較易搬數她的缺點,直至亡逝,因懷念方始通透了些,她的優點更形清晰,而把缺陷還原為母親的一部分,如同她身上的一顆痣,沒了那顆,都不成自己的母親──那廣漠的世上,唯一被叫為自己的母親的。
我細細爬梳自己與母親(母女),以及和兒子(母子)之間的愛,這在兩代間如何能拉近的感情;設若父母對孩子少些痴念,又兒女能思及深入長輩的時空,彼此的時空隔減低,即使不刻意談及孝順「守則」,情感之流自然化解一切。
我更以為平日生活上的聊天最能交融情感。
當年我最喜歡聽母親話匣子裡的故事:匣蓋打開,五彩蝴蝶翩翩掀翅,掀開長篇連續劇般、親朋鄰居的日子敘述;話蓋關闔,蝶衣收翅,欲知端的……且聽下集。彷彿大家都活在母親的聲字裡,那兒的時間綿延迤邐,一路蟲唧鳥鳴;那裡面的瑣絮傳聞,影影綽綽,隨便一扔就散了,可若真沒了它們,生活即被抽成零下深冷、無法傳音的漠漠真空。
可兒子不似女孩兒細膩,屬於他們的世界太忙碌,我就緊抓住發短訊(text)的機會。對於「借字」聯繫,通常簡單明瞭,再加個愛的表情符號(emoji),也就完事了。我很想把兒子抓在身邊訴訴衷腸,然而「瑣碎的敘述」怎敵打遊戲機開心,除非老媽媽也來學打遊戲。
跨越,是學而時習之,不亦悅乎,我不斷如此提醒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