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王文隆
芋仔(芋頭)與番薯,都是台灣常見的根莖類作物,這兩個不同類的農作物,在一九四九年政府遷台之後,成為代表著兩種不同族群的象徵:芋仔是外省,番薯是本省。甚至,還有稱呼一九四九年隨政府遷台老兵為「老芋仔」的用法。
番薯之所以被視為台灣的象徵,有幾種說法。其一,番薯的外觀,跟台灣島的輪廓相近,因此以番薯寓意台灣。其二,番薯為早期先民便於攜帶的食糧,能適應各種土地,無論肥沃或是貧脊都能生長,猶如先民遷台,在窮山惡地中立足的堅忍不拔。因此,「番薯仔」一詞除了指稱台灣島,也用來隱喻台灣人。這是從日治時期便已出現的用法,許多到南洋、中國大陸發展的台灣人,開始以「番薯仔」表明自己來自台灣。
這樣的用法,在台灣光復之後依然延續,用的人也愈來愈多。有趣的是,番薯前綴個「番」字,那必然是外來的品種。就目前所知,都認同番薯的傳播是惠於大航海時代,自美洲傳遍世界,爾後由漢人移民自閩粵引入台灣,反而芋仔才是本地的產物。
在現今所知的烹食料理中,除蘭嶼雅美族以芋仔為主食,排灣族也不乏將芋仔窯烤的作法,甚至還會將芋仔晒乾保存,或是將芋仔磨粉、烘乾,料理形式豐富多元。而在中國大陸,也早有芋頭入菜的紀錄,在華中、華南都很普遍。
無論是芋仔還是番薯,從政府遷台以來,都在台灣這片土地努力著。過去兩岸分隔的時代,許多「老芋仔」在無法回鄉的困局中,有不少決定落地生根,與台籍女子通婚,誕生許多外省與本省混血的「芋仔番薯」。
這些「芋仔番薯」具備多元語言環境的優勢,一方面能從父親那裡習得大陸的方言或相對標準的國語;一方面能依母親的族群所屬,學到閩南話、客家話或原住民語,加上學校教育的英語,自然擁有了「多聲帶」的優勢,對於島內各族群的不同想法,也更能有所共情。
「芋仔番薯」的家庭裡,除了語言的多元之外,飲食也是特色。本省的媽媽與外省的爸爸飲食習慣不盡相同,使得家裡的餐桌上,除了台灣常見的炕肉、白菜滷、麵線之外,也會出現外省家庭常見的饅頭、餃子,呈現出多元融和的模樣。
「芋仔番薯」在台灣長大,囿於兩岸分隔的限制,在幼年時只能聽父祖輩講述大陸的故事,而未能眼見親炙;直到台海兩岸在一九八○年代末期逐漸開放之後,才有機會以探親的名義,伴隨父執輩踏上教科書中曾經讀過的土地。
自台返陸,要申辦回鄉證,即使一九四九年之前出生於大陸者,亦是如此,這麼一來,這些一九四九年來台,在台灣被視為「外省人」的移民,即便「少小離家老大回,鄉音無改鬢毛衰」,卻在大陸當局眼中成了「台胞」,又「外省」了一回。東亞早已存在的「芋仔」,在台海兩岸都是「他者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