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林嘉澍

日本生產的精工、星辰、卡西歐，為全世界市占率最高、價格最低廉且耐用的腕表。尤以精工最為強悍先進，能於瑞士表展占有一席之地。

精工始創於一八八一年，原名為服部時計店，一八九二年改名為精工舍，創始人是服部金太郎。一九二四年，發表了第一隻正式使用精工品牌的手表。大量生產卻能保持零瑕疵，物美價廉易入手，日治時期風靡台日；一九六○年代精工引領的「石英革命」，完全改變精密工業的發展。

外公曾言，桃仔舍早年的藏品，有不少精工，但更收購各國好表，因而成鐘表名店金生儀的重要客戶，收藏品牌海納百川。可惜林家先祖們可能識表不深，且嵩壽公後人多居海外，這批原本可能是日治時期台籍華族最具規模的表藏，而今竟甚少人知，且不知所蹤。

一八九五年日治開啟，林本源家族舉族內渡，嵩壽公十五歲即從大陸返台，擔負顧全與復興林家台灣產業的重任。很多人以為他是只會買表的紈絝子弟，其實嵩壽公少負奇姿，有浩然之氣，篤信佛乘，氣度謙沖；多善行義舉，創立大稻埕博愛醫院，北港朝天宮前龍王像亦為其捐贈。秉持先代的商人傳統，活躍於商界，林本源嵩記殖產株式會社，與其兄鶴壽之鶴木產業株式會社遙相呼應，年營業額達千萬元以上，為當時台灣商界最富信守美譽的巨賈之一。

嵩壽公為林本源族長的時代，日本第四任總督兒玉源太郎曾造訪林本源五落白花廳。時值深秋，西風蕭瑟。兒玉漢學造詣頗高，嵩壽公呈遞紙筆，乞其墨寶。兒玉治台的一項特色為「文武兼施」，意即「武備必有文事，文事必有武備」。便當場做了一首詩：



敬義功夫德自鄰

聖賢今古在吾人

終身只佩天皇訓

不許風翻海上塵



講白了就是：不管你是什麼來頭，要我的簽名照就要讓我修理，以後乖乖當順民。

立於一旁的嵩壽公千言萬語湧上舌端，很想一吐為快，但好像又不能隨心所欲，遂依韻成詩：



雲鶴蕭條失舊鄰

簪櫻人是灌園人

饒他歲朵新開菊

也染興亡一片塵



兒玉看完嚇一跳，但驚異之色瞬間即逝，笑說：「君之所作頗深造，但意有所指乎？」嵩壽公笑而不言，悄然隱去。意思就是雖然你是總督，不要太欺負人，後世的台灣人搞不好會讓你很頭痛。這是日治時期嵩壽公的知名逸事，二十八字，不只是委婉的嘲諷，更是剛柔並濟的勸諫。終兒玉之任，尚有廉平之績，愛利之行。唯一敢直接和總督對嗆的紅頂商人，真是太帶種。

常在歐洲的表店以及講鐘表專門課程時，想起這位未曾謀面的先祖，想像他如果看到現今價值連城的大複雜時計，或是琳瑯滿目便宜到不像話的卡通表，不知道是什麼反應。我最想看到的，是他買表時出手的霸氣及鑑賞時滿臉的歡喜。

許多人都沒有嵩壽公的財力，但時代不同，選擇多多，「老夫子限量紀念表」也很好啊，精工機芯，便宜耐用。找幾隻和自己有緣的表，戴在手上，新的一年，時來運轉，風生水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