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梁純綉

八十三歲的母親仍是現職美髮師，最近生意特別好。我擔心她太累，希望她少接case，但她表示快過年了，老顧客（平均年齡八十）信任她的技術，彼此由主顧關係變成老朋友，更要為她們服務。

望著母親得意的神情，我明白能當近一甲子的美髮師是她畢生驕傲，也不禁憶起四○年代，過年前夕美髮院的盛況。

民國四十六年，母親在家鄉開了第一家美髮院，女人們趨之若鶩。據母親敘述，剪髮或整吹髮型的價格是五至十元，燙髮則是二十到三十元。進入農曆十二月後，一天的營業額可達千元（當時上班族的薪水一個月約兩百到三百元），到了年二十五至除夕更是日收三、四千元；店裡有五張工作椅、兩張等候的長板凳，往往座無虛席，還得另加圓板凳，甚至將圓板凳搬到簷下走廊，好安頓等待的客人。

燙髮本來就費時間，年關到，也是婆婆媽媽最忙碌的時候，於是以下的場景上演了：

有人頂著一頭髮捲急忙往外衝，直呼：「我正在蒸年糕，要趕緊回家添柴火。」或剛剪好頭髮還沒燙，卻說要先趕回家備菜，不然婆婆會不高興；有備而來的，則是利用等候的時間在騎樓下挑菜；還有娃兒餓了嚎啕大哭，由家人帶來店裡找媽媽，媽媽一邊讓師傅燙髮，一邊餵母奶；或是在家裡準備年菜的媳婦，哪個環節不熟悉的，趕緊來店裡請示正在燙髮的婆婆……

從早到晚，我們家的美髮院人聲鼎沸，空氣裡洋溢著年味。

雖然婦女朋友都想打理門面好過年，但手頭緊的人怎麼辦呢？以下的情形也常發生：

有人問家母：「先幫我燙髮好嗎？等孩子除夕返家，領了薪水再付。」母親爽快答應；或挑著米前來店裡說：「我現金不夠，用米折抵燙髮費用好嗎？」善良的母親，則會先詢問對方家裡的米夠吃嗎？我也看過挑著一擔木柴前來的少婦，囁嚅地表示希望以木柴換取燙髮的服務，母親與人為善，亦欣然同意。

新年新氣象，屋子要除舊布新，人要改頭換面，就讓我們從「頭」開始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