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薰依草

告別式前一晚，老師寫給愛妻一封信，蓋棺前，老師深情地將這封信置放在愛妻的懷中，一起隨她去千里之外。這個畫面，即使五年多了，仍深印在我腦海裡。

那年春節才剛過，大家還沉浸在歡樂假期的氣氛中，突然接到老師的來訊，告知師母突然撒手人寰。他完全無法相信才健康檢查未久，一切都正常，不過是小感冒，以為診所吃藥打針就好，怎會是如此結局？老師的慟無法形容，我被託付一項任務──製作告別式當日的投影片，我一口答應。

老師忍痛一邊處理喪葬事宜，一邊翻箱倒櫃將陳年舊照翻拍給我，一時間，我收到了百餘張照片。每張照片都是老師和師母共同的回憶，我認真聆聽照片年份及影中故事，結婚照、迎接第一個寶寶、全家出遊、職場點滴、親族聚會、共同學習並任教……心中五味雜陳。老天為什麼如此殘酷，老師與師母攜手站在人生下半場的起點，才剛要開始新的旅程，竟忍心拆散他們。

老師六十歲自工廠退休，參加職訓想謀得職涯第二春，只因為師母一句「夫妻同心」，從陽剛的職類轉向柔性的家事管理，他們一起去上課，並取得多種證照。因緣際會下，他們與當時正在籌辦社區教育的我相遇，交換意見後，我們決定合作開課。

「做中學，學中做」，老師與師母將班級經營得有聲有色，師生情感亦師亦友，和樂融洽，良好的教學口碑獲得肯定，漸漸打出名號，開課的觸角延伸得更廣。我見證了他們「夫妻同心」，相信他們將創造出精采可期的樂齡教育。

然而天不從人願，隨著師母的離去，老師也停下了教學的腳步。形單影隻的他，卻不忘生前對愛妻的承諾──每年至少一次的環島旅行，或駕車獨行，或參加旅遊團，所到之處，都會留下與愛妻玉照的合影，象徵夫妻共遊。

直到日前邀老師出遊，無意間看到他在一旁與師母照片自拍時，看起來雲淡風輕，眼眸裡卻滿是遺憾與無奈。我才終於明瞭，蘇東坡的〈江城子〉裡那種思念綿長、「相顧無言，惟有淚千行」的心境，夫妻同心，卻是無處話淒涼。

「人有悲歡離合，月有陰晴圓缺」，天若有情，希望保佑古稀之年的老師，一切平安，讓他繼續帶著愛妻一起浪遊天涯海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