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林念慈

《月令七十二候集解》曰：「十月中，雨下而為寒氣所薄，故凝而為雪。小者未盛之辭。」在高緯度地區，天氣寒冷，雨水遇寒氣而凝結成雪，但還不至於讓地面積雪，故稱「小雪」，既是天氣現象，也是節氣。

此際陽氣上升而陰氣下沉，兩者不相交，閉塞成冬，虹自此藏匿，正式進入了冬終、冬藏階段。從前食物保存不易，小雪過後便是醃寒菜的最佳時節，備下食糧好過冬，現在準備漬物則變成了一種心情，每年村中耆老在屋頂上晒芥菜，紅瓦綠菜葉，共譜一支靜好的田園曲；待晒好、加工之後，再將福菜封進玻璃瓶中，進行儲藏，正如時光寫給人的瓶中信，信中絮聒著大地冬陽，和家鄉的等待，待開封日大快朵頤，便是最好的回覆。

身處溫暖島嶼，所謂的「雪」，只在詩歌裡飄一星半點，落在掌心，不似冰晶雪魄之寒，更像花瓣，紛飛著美的意象。在天地一片寂靜的時刻，我總會想起徐鉉〈和蕭郎中小雪日作〉：「寂寥小雪閒中過，斑駁輕霜鬢上加。算得流年無奈處，莫將詩句祝蒼華。」小雪是一年之尾，而詩人的髮白如雪，更讓他聯想起韶光易逝，微微感傷，不願再向髮神「蒼華」祝禱。

其實，又能說些什麼呢？色身本非我有，身外更悠悠。

那日對鏡，鏡中閃出三根白頭髮，不過一點鬢邊雪，幾不可見，也還能以青絲遮蓋，但掩不住憂懼；驚的是歲月躡步而來，不動聲色就制伏了我，讓人猝不及防，憂的是始作俑者並非時間，而是內心雨雪，一片飛來一片寒。我曾就著紅泥小火爐，邀請生命中的劉十九來作客，那人有時與我擦肩、有時爽約，有幾次是我誤認了，有時談性很濃，但說著說著，茶涼了。

後來我依然沏茶，只是不再期待。

唐朝白居易曾有〈和祝蒼華〉：「蒼華何用祝，苦辭亦休吐。」詩人不向髮神求助，也不願向人傾訴他吃過的苦。愈訴苦怨，便更覺苦怨，人間事大抵如此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細雪微塵，又何須彼此叨擾？與其喧譁，倒不如跟滄桑的世界攜手坐下，安安靜靜地，同看征鴻歸去，天寬地遠。

至於早生「華髮」，我想，不論多遲才長出來，對人們來說永遠「太早」，還是將其視為生命的禮物，歡喜歌頌吧！感謝蒼華，及我深情無悔的流年。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