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龔敏迪

「汝雖打草，吾已驚蛇」這句話，載於《全唐詩》卷八百七十三。〈判部民訴主簿牒〉說王魯：「為當塗宰，頗以資產為務。會部民連狀訴主簿貪賄，魯判云云。為好事者口實。」但這句話原本出自南唐，與唐無關。宋代鄭文寶的《南唐近事》說：「王魯為當塗宰，頗以資產為務。會部民連狀訴主簿貪賄於縣尹，魯乃判曰：『汝雖打草，吾已蛇驚。』為好事者口實焉。」明代郎瑛的《七修類稿》也說：「打草驚蛇，乃南唐王魯為當塗令，日營資產，部人訴主簿貪汙，魯曰：『汝雖打草，吾已驚蛇。』」

「打草驚蛇」本是佛家語。《景德傳燈錄‧天童宏智和尚疏》有「打草驚蛇之句，探竿影草之功」，其中〈省念禪師〉就載：「問：『四眾圍觀，師說何法？』師曰：『打草蛇驚。』」還有《五燈會元‧泐潭懷澄禪師》：「師一日見僧披衲，師曰：『得恁麼好針線？』曰：『只要牢固。』師曰：『打草驚蛇作什麼？』曰：『客來須看。』」

唐代臨濟宗義玄禪師接引學人的方法，有四料揀、四照用、四賓主、三玄三要，乃根據學人不同根機，而施以不同的接引方法，分辨出對方的問題所在。

「四賓主」就是在問答中，檢驗出對方的禪學功底高下深淺。禪師力主接引參學者就是「主看賓」，出現參學者比禪師水平更高的情況，就是「賓看主」，雙方旗鼓相當就是「主看主」。最糟糕的是，雙方都不知自己披枷帶鎖，執著外境，那就是「賓看賓」了。

禪師接引學人，不等對方思量多說，就要分出主賓。主的言語要含妙機，要用方便法門，主賓問答，主要應隨機接引，給予來參者有所受益。

天童宏智和尚說「打草驚蛇」，是要摸一下四眾的底，披衲僧回答泐潭懷澄禪師「客來須看」，就是要應對「打草驚蛇」。

南唐編撰的《祖堂集‧雪峰和尚》：「龍云：『養子代老。』慈云：『打草驚蛇。』」《南唐近事》中的王魯，也是受了禪師的影響，才說出了 「汝雖打草，吾已驚蛇」這句話的。

朱熹〈答黃仁卿書〉說：「但恐見黃商伯狼狽後，打草蛇驚，亦不敢放手做事耳。」王魯的意思也一樣，他手下那個主簿被人狀訴，引起了他的警惕，但他雖然也「頗以資產為務」，也未必敢放手貪賄，所以即便「為好事者口實」，他也敢明目張膽地說這句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