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林念慈
芒種一詞,始於《周禮》:「澤草所生,種之芒種。」東漢鄭玄釋曰:「澤草之所生,其地可種芒種,芒種,稻麥也。」此時正是農忙時節,稻子吐穗、結實,榖粒上長出細芒,看農人穿梭田野間,勤懇地進行夏收、夏種、夏管,真是芒種時最美的一片風景。
也該是這樣的時節了,夏日氣場全開,如明豔潑辣的女人逕直走來,拿著魔術杖往這裡一比、那裡一點,世界就變得燠熱而潮溼;再伸出她纖纖的指,拈下一顆青梅,以不屑的口吻說:「熟了吧?」小梅子心驚,瞬間化作一盞酸酸甜甜的佳釀,女人輕啜,表情開始有些醺醺然,而後眼神搖曳,像極了夏夜晚風。
本來,該是這樣的時節了。
四季照時,人亦順分順秒地過,半點也不亂套,二十四節氣就是身體的刻度,幫助我們井然有序地生活;哪怕科技改變了節奏,令人腳步倉促,但至少心裡有譜,我們清楚地知冷、知熱,更相信萬物都會信守承諾,所以安心。
然而倏忽間,日子不再按牌理出牌, 沒水了、停電了、疫情蔓延了,一切變得無法依循和掌握,許多情緒在胸口慢慢淤積,才知道心與水庫並無兩樣,若無潤澤,早晚會走向枯竭。
芒種確實該忙,這一年卻忙得不大對勁,更正確地說,此刻我們都忙著和失序的人生對話,並試圖召喚過去的美好時光,但好像就是少了一塊,於是你我相視,終於理解許多事將不復從前。
我們以為這就是一次「無常」的演示,殊不知人生的每一刻都在變化,葉片上的朝露、花開花落、鬢邊白髮,以及周圍的人事異動……都像是一段段的哲理詩,隱喻所謂無常本是家常,也同時讚頌生命的意義;大河不分晝夜地流逝,縱然此身已非前水,但正因為遷徙與流轉,河流才成為河流,而有了自己的方向,此生不再迷茫。
莊子曰:「自事其心者,哀樂不易施乎前,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,德之至也。」亂世浮生,難免有種種不得已,或許只當是歷劫吧!在萬般動盪裡把心站穩,坦然地接受與面對,莊生說這是德性的極致表現,而我認為這是一帖靈藥,治癒惶惑,也能消渴除熱;無常並非毀敗,而是一次次地代謝與更新,正如廢墟中竄出的那抹綠意,只要我們勇敢起身,哪怕傾頹,亦有無限生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