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黃離
友人送來一大袋自家種的楊桃,雖青黃不一,卻微酸帶甜很有滋味。
小時候,阿嬤家後院有棵高大的楊桃樹,從仲夏到秋末都有結果,只是酸澀無比,得用鹽巴去澀後,加上幾片甘草、幾勺砂糖醃漬才能入口;醃漬楊桃和土芭樂是阿嬤的絕活。
父親有七個手足,生息繁多,所以阿嬤孫子足以「群」算;而學齡年紀的孫子群,最期待的就是等阿嬤午睡起來,從她手上接過醃芭樂或楊桃。在那年代,正餐之外還能有東西吃,是莫大的幸福。
某次分完芭樂,看著其他堂兄弟吃得津津有味,自己手中的卻只啃得下外面一層青皮,我牽著弟弟跨過高高的門檻,將兩人手中硬石般的芭樂往大院丟,憨憨的小弟癟著嘴想哭,我說:「阿母有做鳳梨乾,我們回家吃。」彼時家裡米甕常空,天曉得哪來鳳梨乾?
好久好久之後,母親說:「辛江叔問:『恁那硬氣的小女兒叼位吃頭路?』」「怎講我硬氣?」「伊講:『芭樂才分完,就看伊牽小弟出門,兩粒芭樂丟在埕尾碌碌轉。』」原來,那幕丟芭樂記被同住三合院的辛江叔瞧見了。說的雖是前朝舊事,母親還是滿臉不捨。
常言往事如煙,其實印象夠深刻的煙也有痕跡,即使飄散了,也常在不經意間浮現它飄散的樣子。酸澀的果實,經時間醃漬會呈現甘甜;生命也是,蹇富窮通,在歷經歲月的沉澱後都可以別有風味,很耐咀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