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周靜芝
電影或文學中常用一面鏡子或類似鏡子去返照一個人的「實相」:蜘蛛俠好友的父親,在鏡中看見自己原本惡魔的面目;穿越片中的角色,從鏡子裡發現自己穿越前的古裝相貌;劉姥姥在怡紅院悟覺出,鏡內那位滿插了一頭橫三豎四的花兒的卻原是自己;唐太宗讚魏徵如明鏡鑒形;王爾德的小說《道林.格雷的畫像》(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),亦以畫像如鏡,暗喻一個人心靈的祕密。
這個心靈的祕密,我們往往自己並不完全明瞭,是以奧古斯丁曾求告神:「讓我認識祢,也認識自己,除此之外,別無所求。」可見認識真正的自己何其艱困,一個人由著感覺上的矇蔽,或外在的各式評價,都能使我們以為那個「虛我」是真的。
北歐軼聞裡的女巫,法力盡在她的眼睛,凡人凡事都逃不過她的法眼,只要與她如濾光鏡般的眼瞳瞬間一瞥交叉,你的最淺質的良心與正義感皆可被篩濾、呼召出來。而你若與她四目相視,那些容易被人遺忘,卻留在潛意識中的過犯,或深藏的罪行,亦能被她識破看穿。因而內心有鬼、不肯悔改者絕不願定睛於她無邊法力的眼睛上。
這使我想及《聖經》裡大衛在流離中的祈禱:「把我眼淚裝在祢的皮袋裡;這不都記在祢冊子上嗎?」另有約伯嘆人生苦境時說的:「我的過犯被祢封在囊中,祢縫嚴了我的罪孽。」
女巫的眼睛如上帝的皮囊,看盡並藏存了世人苦難生命裡的眼淚與過犯、良善與惡質,隨時記數,即便我們自己忽略抑或忘記的,那面通透明亮的鏡子也能把它們映射出來。
前述諸種鏡子的含射,皆指出一個人心靈的鏡子,好像一種藉著不同的啟發與自己經常誠實地對話。如果任由別人來塗繪自己,你永遠找不到「我是誰」,或是找著一個亂了分寸的自己。
二○二○年疫情,加上政壇與世事亂象,我於被迫「閉關」中潛心靜氣重新估量「鏡中自己」,意外養成了我從未達至的「規律生活」的習慣,起睡讀書做飯等生活上的作息,全都按部就班。
規律中不是沒有孤獨或失意,然而我能感受到規則中的快意,好像心裡一個微弱的聲音會跟著固定時間的節奏,靜靜地旁觀七情六欲如洗衣、烘乾機的翻轉,到了一定時候,警鐘似的鈴聲驟起,翻轉停止,我便不知不覺地被提領著走向一種均衡、專注、穩靜的生活狀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