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劉雲英

「家人」的定義是什麼？同住一個屋簷下，名字寫在同一張戶口名簿上？沒有血緣的兩人，算是一家人嗎？

我到安養院探望親戚，無意中撞見一幅母女情深畫面：老太太一直絮絮叨叨不斷重複同樣的幾句話，女兒很有耐心回應，輕撫她一頭蒼茫，旋即又萬分憐惜地來回撫摸著那雙布滿老人斑的手，我忍不住感嘆：「這女兒真孝順。」

親戚搖頭：「其實她們沒血緣關係，卻情同母女。」並娓娓道來她們的故事。

女人即將邁入不惑這一年，失婚和失業連袂而來。

當初不顧父母反對，執意下嫁學歷、財力都不如自己的男子，以為他會感懷在心，對她加倍愛護。誰知事與願違，住的是她婚前買的房子，家用也大部分由她支出，但這個委曲求全的婚姻卻只維持了三年。

某天，丈夫以一句「是我高攀不上」為由，丟給她一紙離婚證書，和外遇對象遠走高飛。她實在氣不過，夜夜臥不安枕，來不及撿拾碎了一地的玻璃心，工作上頻頻出錯。雖然主管給了機會，但她根本不領情，直接拂袖而去。

一向是人生勝利組的她，哪受得了婚姻與事業的雙重打擊，成天病懨懨躺在床上，而那個像貓一樣慧黠又早熟的女孩才8歲，每天就在廚房踩著小板凳炒高麗菜給她吃，說笑話逗她笑。

女孩並非親生，和他們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，是前夫哥嫂車禍雙亡留下的，孩子無依無靠，他們就暫且收留；前夫後來再譜第二春，視小女孩為拖油瓶，刻意不帶走。本也不是她的責任，且一看到女孩就會想起那不堪的婚姻，但這孩子倒是乖巧認分，完全不勞她費心，於是就留在了身邊作伴。

她一面在家接案把孩子拉拔長大，久了，倒像是真的母女，總有說不完的貼己話。換屋之後，左鄰右舍從沒有人懷疑她們關係，長久以來吃同一鍋飯，很多人甚至覺得她們長得很相像。

她60歲那年，女孩結婚了，她於是把房子留給小倆口住，自己搬到郊區安養院頤養天年。這麼多年來，女孩每星期都帶著豐盛的食物去看她，陪她說笑、幫她按摩，比安養院任何一位老人的子女都勤快，大家超級羨慕她。

我想起曾追過一檔陸劇《以家人之名》，兩個單親家庭搭伙過日子，毫無血緣的三兄妹，不姓一個姓，卻是一家人。女主角說：「有血緣的，不一定能成為一家人；但是互相珍惜愛護的人，一定可以。」

當小孤女遇上失婚女，兩個孤單的靈魂從此不再寂寞，成了彼此永遠的依靠。生命中曾經的缺憾，終於得到最溫柔的救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