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宇凡

台灣隔代教養比例相當高，但並非所有的祖孫相依為命，都是千篇一律的孤苦悲情畫面，像今年在網路爆紅，甚至紅到國際媒體熱烈報導的「萬秀洗衣店──阿公阿嬤時尚CP」，就是一個暖心的祖孫情故事。

阿公阿嬤在台中后里開一家萬秀洗衣店的張瑞夫，去年因疫情衝擊，不得不放棄海外的工作，也沒辦法出國旅行，只能返鄉和84歲的爺爺萬吉、81歲的奶奶秀娥，一起守著已有70年歷史的傳統洗衣店，沒想到，竟因此改變了祖孫的生命歷程。

傳統洗衣店的老容顏

「4歲父母離異後，我就回老家和阿公阿嬤住，從小老是跟前跟後，阿公阿嬤也算是我的人生導師，教了我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。」就像大部分鄉鎮年輕人一樣，張瑞夫長大後離家讀書、工作，回老家看爺爺、奶奶變成周末的例行活動，「雖然我盡量每兩個星期回去一次，但有時候也不一定做得到，有時候回去也是蜻蜓點水，所以可說很久沒有長時間待在老家了」。

因為疫情，張瑞夫不得不長時間待在家裡，讓他有機會看到過去未曾看到的一面。「阿公阿嬤每天大多數時間就是在發呆，大白天就趴在桌上睡覺；說是在顧店，但因為沒什麼客戶上門，所以生活很無聊。」加上老人家總覺得自己「老了」，不再需要打扮，身邊很多朋友都不在了，客人也變少了，所以常常一整天，沒什麼說話的對象；就算和年輕人在一起，也顯得格格不入，大家都是各自滑手機，說不上幾句話。

送洗不領衣堆積如山

其實，張瑞夫的阿公曾經當過公會理事長，熱心鄰里事務，以前家裡經常有客人、鄰居來喝茶聊天，好不熱鬧。但隨著台灣整體社會高齡化、都市化，許多小鄉鎮就像泛黃的老相片，停留在被遺忘的時空裡，長者面貌也像黑白照片一樣，灰撲撲的，看起來完全沒有活力。

「我看到他們這樣，心裡真的很難過，就想著：我能為他們做什麼？」張瑞夫看著家中堆積如山的衣物，發現傳統洗衣業已隨著快時尚逐漸式微，很多客人拿衣物來送洗後，卻不明原因沒把衣服拿回去。「這等於洗衣店花了成本，卻沒有辦法回收，但因為法令關係，追討非常困難，又找不到客人確認是否放棄衣物，洗衣店也無法處理這些衣物……」

張瑞夫轉動腦子，決定活用這些推估超過400件的舊衣物，來做點有趣的事。「阿公常說：客人不來拿，收不到錢事小，但看到大家不惜物，不尊重洗衣店，才最令人心痛。」說做就做，張瑞夫希望讓阿公的遺憾能少一點。

拿舊衣裝扮阿公阿嬤

由於本身所學和從事的，就是文創產業，張瑞夫看著這些舊衣服，開始發揮天馬行空的創意。他找了幾件客人幾年都沒來取的衣服，給阿公阿嬤穿上，透過一些配件，幫他們進行各種穿搭，嘗試讓他們當模特兒拍幾張照片，沒想到效果還不錯。

全程不到一個小時，阿公阿嬤煥然一新，整個人變得超有精神，笑容也爬上臉龐。「其實他們剛開始也不太習慣，搞不懂我在幹嘛！一直說：這樣會有人要看嗎？」大概是因為顧及孫子的顏面和疼惜孫子的心意，兩老只好配合演出。「其實我看他們兩個擺Pose的樣子，就知道，他們是天生的Model，很自然啊！」

網路爆紅還紅到國際

這一張張萬吉阿公和秀娥阿嬤在萬秀洗衣店前拍攝的照片，隨著張瑞夫的巧手和創意，成了IG平台上「萬秀洗衣店」（Wangshowasyoung）帳號的內容，迅速爆紅，短短一個多月，吸引了60幾萬的粉絲，甚至有許多來自國外，就連德國一對夫妻，也模仿此一模式，推出德版「萬秀洗衣店CP」。

從此，不僅每天都有來自台灣各地的粉絲，到店門口請求合照，就連外國的媒體也搶著報導：美國《紐約時報》、英國BBC……紛紛介紹這個故事；總統蔡英文也親自登門拜訪，感謝他們「讓世界看見台灣」；知名廠商拿著厲害的企畫，請阿公阿嬤演出；歌手吳青峰拍〈迷幻〉MV，也邀阿公阿嬤入鏡……

如此翻轉的人生，變化超乎想像。「這真的很出乎我的意料！」張瑞夫說，他從來就不是用經營網紅的心態開展這個企畫，所以短時間爆紅，得到這麼多回響，他一方面覺得很開心，「但更重要的是，我看到阿公阿嬤的轉變」。

改變帶來幸福和活力

自從萬吉阿公和秀娥阿嬤變成另類網紅後，開始會跟孫子一起看IG留言。「我跟他們說這是從哪裡寫來的，寫了什麼內容，阿公阿嬤一開始覺得不敢置信，但我知道他們很開心！」網友的回饋，也給阿公阿嬤帶來力量，「當他們覺得自己被人家關注著，也能夠影響別人時，突然就有了力量，變得更有活力了」！

「有一則來自英國的60幾歲網友說，他看到阿公阿嬤的照片，覺得自己跟他們比起來，實在還很年輕，立志要過得更有活力，還表示感謝，說自己備受鼓舞！」張瑞夫認真回覆每則留言，也很開心自己做的「小小事情」，竟然可以影響別人，激勵自己。

最神奇的是，以前老穿著一件汗衫，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阿公，現在每天都注重穿著，開始會穿個Polo衫搭配西裝褲：阿嬤則會把以前的美麗衣服拿出來穿，還問孫子的意見，「他們也會開始說些年輕時的事情，強調他們當時也很趴哩啪哩的啦！或是從一件衣服談到一些家族的歷史，或是我不知道的事情……全都是意外的收穫！」

儘管來自各地的邀約不斷，張瑞夫說，他從沒想過把阿公阿嬤操作成網紅來賺錢，「我會思考這些邀約，對他們來說是不是獨特和有趣的經驗？做了會不會開心？」所以當阿公阿嬤走上台北時裝周的紅毯；參與了吳青峰的MV演出；也坐上了賓士車拍了人生第一支廣告，「這些經驗真的讓他們超開心的，到現在還會一直講一直講……」

這也促使張瑞夫最近在募資平台上發起了「Redefine──重新定衣計畫」，從萬秀的故事，講到洗衣業的永續與專業，快時尚對環境帶來的為害，以及衣物如何修補保養，不同世代的衣服如何穿搭…… 等，希望同時宣廣舊衣新生、永續環保、職人精神等觀念……

在與長輩相處的過程中，張瑞夫也體會到，「這不是誰改變誰的事，而是一起做一件讓雙方都有感覺、有共鳴的事情，這樣的陪伴才有意義。」最意外的收穫則是：阿公阿嬤終於不再一直追著問張瑞夫「你什麼時候要結婚」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