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施佩君

《死神休假～撈金魚<><》說的是死神瀟灑活一回的故事，也是一個「社畜」的覺悟；不用擔心內含兒童不宜的恐怖情節，但要小心死神的「暗黑萌」會讓你忘了他的工作既陰暗又危險。

插畫家布萊恩．雷在書的前言解釋書繪這本書的意圖。他問退休的父親，如果可以重來一遍，你會給三十歲的自己什麼勸告？他的父親毫不遲疑的回答：「少工作點。」布萊恩說：「本書是為了那些沒收到勸告的人而畫的。」他選擇死神為主角，因為這個世界上每一秒都有人死去，死神工作得比任何人都賣力，「況且死神能提醒我們，生命是有終點線的。」但是他也強調：「注意：死神不是我們普通人」、「也要注意：本書的重點不在死亡」、「最後注意：本書的重點是生活」。

布萊恩．雷創造了一個「社畜」形象的死神，他從不休假、超時工作，以日野瑛太郎在《別扯工作意義，先交出我的加班費！》為「社畜」下的定義，就是「無法將公司和自己分開思考的上班族」。因此，當他得到一年的長假時，手足無措，第一個反應是：「我要去哪裡？我該做什麼？」

有限假期有限生命

「死神休假」這個概念十分有趣且值得玩味！休假是暫時離開工作，所以死神仍是死神（死神如果失業，會是什麼呢？）死神的工作是致人於死，專注於死的他，不知活的滋味。因此不工作才能讓他「起死回生」，開始學習生活。在失眠的夜裡，死神列了一張「想做的事」清單，仔細一讀，就是普通人的日常。作者一方面展現黑色幽默，讓死神堆雪骷髏、參加園遊會、上健身房、加入交友軟體、約會、失戀、上大學……即使沒有表情，生動的肢體動作也引人發笑；一方面則認真嚴肅的藉由死神的體驗與感受覓索生活的意義感。

布萊恩．雷認為享受生活就是建立「何時划船，何時停槳」的節奏，他並非主張不工作，因為船不划無法前進，但是人生值得回味的記憶多半是在停槳之後；至少對死神而言，到鬼鎮「辦事情」和到鬼鎮參觀，並且因為微笑獲得免費進入的機會，是截然不同的感受。

死神不會再死，遂以有限的假期比喻有限的生命。一月開始，十二月結束──人生不過是下一個周而復始。休假前，死神是社畜，只有工作，沒有個人與家庭生活；假期開始後，我們在那一頁漆黑線條構成背景的晚安聲中，感覺到他的焦慮與不安。「我現在有好多時間，我太習慣了時間的終結，而非開始。」他忍不住想起工作；他漫無目的地完成清單上的事，好像完成工作一樣。

到了四月，「有了這麼多時間，才發現自己多麼孤單」，死神終於開始關注自己；但此時的他仍會因為看到蜜蜂忙著採花而覺得愧疚，「是不是也該回去工作了？」（不工作的焦慮感、愧疚感，全職媽媽們一定很熟悉。）

時間來到八月，假期已過去大半，意識到「剩下的假期已經比度過的少了」，死神思考的層次也更深一層：「我確實做了很多事，認識了很多有趣的人，但是我學到了什麼？」

最重要的還是生活

死神進入校園學習的這一段諷刺意味濃厚，大學生的爆肝生活連死神都無法應付。他繼續執行清單上的事項，從札記中，我們可以發現他愈來愈細微的感受。我們隨著死神從自己存在過的印記中找意義，在與他人、與世界的連結中找意義，然後慢慢地走向自我詮釋。「今天，我沿著山脊散步，只有我、風聲，和腳下積雪的碎裂聲。如此而己。」這時已經十二月，假期即將結束。

這一年似乎濃縮了人的一生：園遊會式熱熱鬧鬧的童年、忙著對抗寂寞的青少年、四處遊歷大量學習的中年、習慣獨處若有所悟的老年。在死神寫下送禮可以趕走寂寞的感覺時，畫中那隻從開始到結束、無聲陪伴死神成長的小金魚，也被賦予了生之美好的象徵和寄託。

對我而言，最有感觸的是十月，死神到紅木林，看到巨大的神木中央有個大洞，「導遊說它正在『慢慢地死去』，等大家都離開之後，我走進裡面。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，感覺既渺小又溫暖。它絕對沒有死去，它是在慢慢過活。」慢慢死去，或，慢慢過活？這當頭棒喝震撼了我，讓我想往內窺探，心裡是否有個大洞，洞裡是否還有溫度。

《死神休假～撈金魚<><》是一本讀起來輕鬆，細思慢想後會想為自己改變些什麼的圖文書；布萊恩．雷的圖文簡潔直白，趣味點自然精準，主要意旨也昭然若揭──重點是生活，是的，請好好生活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