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經九點半了,沿著忠孝東路的夜色走回家,望向對街燈火,居然還有家牙科亮著燈,我趕緊拉著同事陪我拔智齒,拔掉那近日隱隱不舒服的腫漲感。
「醫生下班了嗎?」一群穿粉紅制服的護士中,僅有一個大男孩專注的對著電腦,聽我這麼問,他抬起頭,顯出一副我就是醫生的表情,再指指牆上的大鐘用眼神問我,現在什麼時候了?
什麼時候了?最近這兩年來,過著追火車的生活,不知晚霞的顏色,不曉太陽的威儀,一個會又一個會的接著開,一天結束時,連星光都要道別,生活中的時間數字逐漸模糊,晚上九點半常是個人休憩做閒事的開始。
以致於,已失去時間正確知覺的我衝進牙科,理直氣壯的覺得為時尚早,為何就要脫掉白袍而熄燈?見我無意離開,娃娃醫生很配合的第一聲就問:「很痛嗎?是那裡不舒服?」他已走回工作台並戴起了手術手套,臉上的慈光掩住了眼裏的疲倦,他是我近日健康亮紅燈而跑醫院愈來愈勤後,遇到的最像醫生的醫生。
因為他能感受病人的急切,在處理我的爛牙的二十分鐘中,他完全是站在病人的立場來輕聲的問,那兒不舒服?會不會很害怕?倒底是什麼感覺?「快要好了,不痛,不痛……。」有點幼稚園老師的味道。
過去兩年的求醫只換來兩種深切經驗,不是匆匆忙忙問兩句,就是很武斷的說,妳已經病得如何如何了。尤其住院那一個禮拜,求著護士找醫生,醫生一陣風來了三秒鐘就交代護士打針,我想,千篇一律打的都是鎮定濟吧,讓我沉沉睡去就是交代,等第二天早上例行來察房,跟在後面有一群小醫生,大醫生說出權威的教學用語,眼前我只是個道具,我霧煞煞,那還有什麼力氣訴苦呢?
總覺得健保施行以後,功利最直接的擺在醫生與病人之間,醫生不時提醒我,這個沒健保,要自付;那個又受到限制,健保局要管制,我經常覺得醫生可能還比我病得兇。
難怪郝明義要為妻子的跑錯醫院看錯病而抱屈,把其坎坷過程寫了洋洋灑灑一本大書,此刻我也要站出來做見證,如果醫德不良或醫運不佳,真的會送掉半條命。
也許不能以偏概全,仁心仁術是真的存在,只是我運氣不佳,認識的醫生跟警察一樣,都異乎尋常的冷淡,直到我的爛牙和娃娃醫生相遇,對街的燈火成為我晚間歸途上的一個安慰,他絕對不知道,我常無言的隔著街對他說:「晚安,DOCTOR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