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陳牧雨

水仙花六片如玉般潔白的花瓣，花朵中間有個金黃色的杯狀物，花蕤就藏在這個杯子裡，所以水仙花素有玉盞金杯的美稱，放之廳堂，自是金玉滿堂的吉祥象徵。

水仙花開的季節，大約在過年前後。中國人非常喜歡這種既美麗又吉祥的花卉，因此，過年供桌上的擺飾，就一定非有水仙不可。

水仙花生長在淺水的地方，猶如手捧著金杯自水中而起，又如一位立在水面上的仙女，故名水仙。

黃庭堅曾這樣描繪水仙：

借水開花自一奇，

水沉為骨玉為肌。

暗香已壓荼蘼倒，

只比寒梅無好枝。

中國歷史上有關水中女神的浪漫傳說，最早根源於湘妃的故事。

上古時期，堯不只把帝位禪讓給舜，還將兩個女兒娥皇、女英許配給舜帝為妃。他們三人感情非常好。後來舜帝駕崩蒼梧之野，葬於九嶷之山，這兩個地方是湘江的源頭。娥皇、女英趕來奔喪，痛哭後投入湘水殉情。上天憐憫她們，於是將她們死後的魂魄化為江邊美麗的水仙，世世代代永遠守護著湘水。因此她們不僅僅是被稱為湘妃的湘水女神，而且也成了代表水仙花的花神。

這個浪漫的殉情故事，感動了許多人，楚人就把虞舜夫婦跟湘水結合，創造出優美的詩歌，也就是屈原《九歌》裡的湘君及湘夫人。

後來曹植寫〈洛神賦〉，其靈感來源據說也是出自《九歌》中的湘君及湘夫人。

花是漂亮的，故事是淒婉的，所以歷代許多詩人或畫家，喜歡以水仙花為創作題材，名作自是不少。

黃庭堅另有一首著名的水仙詩作〈王充道送水仙花五十支〉：

凌波仙子生塵襪，

水上輕盈步微月。

是誰招此斷腸魂，

種作寒花寄愁絕。

含香體素欲傾城，

山礬是弟梅是兄。

坐對真成被花惱，

出門一笑大江橫。

由於曹植〈洛神賦〉裡有「凌波微步，羅襪生塵」這句，可見黃庭堅這首詩的前兩句，明顯是受到〈洛神賦〉的影響。至於「羅襪生塵」的原意是：女神凌波於水上，移動腳步時水生漣漪，猶如走在地上揚起的灰塵。

我自己畫了一幅水仙斗方，是十二月令花卉冊頁裡的一頁。並寫了清朝陶孚尹的〈詠水仙〉詩來搭配（見上圖）：

澧蘭沅芷若為鄰，

淡蕩疑生羅襪塵。

昨夜月明川上立，

不知解佩贈何人？

「澧蘭沅芷」出自《楚辭．九歌．湘夫人》：「沅有芷兮澧有蘭。」澧、沅是注入洞庭湖的兩條河流。「蘭」與「芷」都是香草，水仙花與他們為鄰，也是香草。「羅襪塵」一樣用了〈洛神賦〉的典故。

「不知解佩贈何人」則出自《楚辭》卷一〈離騷〉：「紉秋蘭以為佩。」根據東漢王逸注：「紉，索也。蘭，香草也，秋而芳。佩，飾也，所以象德。故行清潔者佩芳。」因為沒遇見道德高尚、行為乾淨的人，所以也不知解下芳草串成的佩飾該贈送何人？這是一種非常無奈的感嘆！

在中國，死後幻化成水仙花的是女性；然而在西方，水仙花的花神卻是一位美男子。希臘神話裡，納西索斯（Narcissus）長得非常俊美，後來他看到湖水映出自己美麗的面容時，竟然被自己的倒影給迷住了！最後愛到不能自拔，忍不住跳入湖水而溺斃，死後靈魂幻化成湖邊的水仙花。

因此，水仙花在西方是自戀的代表物。自戀狂的英文「narcissism」正是源自於這位美男子的名字「Narcissus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