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麻雀

在一小時只有一班通往市區公車的娘家鄉下，街道冷清、景物淳樸，在此活動的人們多半是上了年紀的長者和天真可愛的小朋友，夜晚及假日才見得到出外打拚的青壯年。家家戶戶的作息看似規律，仔細觀察後，不難發現其中的「不平凡」。

媽媽退休多年，早已不需為了掙錢「日出而作」，但她仍然天微亮就起床，嚼幾粒堅果，喝一杯溫熱的開水，上好廁所，就著裝出門運動，跳健康操或是元極舞。媽媽的韻律感是很棒的，如果不是膝蓋會痠痛，她一定能靈活得像個年輕人。

婆婆媽媽們散會後各自回家煮早餐，接著，就要進行重要的活動：「追太陽」。

衣物被陽光晒過的感覺是溫熱的，就像心底被溫暖包圍一樣，竹竿上掛滿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衣物，多年合作的鄰居從不曾收錯，也不曾為了「爭地盤」而鬧得不愉快。天氣轉陰時更不需要擔心，自然會有在家的善心人士喊收，甚至收好放置在該戶騎樓內側的椅子上，碰面時說聲謝謝，就能感受到彼此心意了。

前一陣子，大家追太陽是為了一串串龍眼。鄉下原生種的龍眼雖不大顆卻結實累累，種植的人家根本吃不完，也沒多餘力氣採收販賣，惜物的鄉下婦女怎能任由眼前的果實紛紛掉落，於是熱情吆喝勤勞的媽媽和鄰居一起幫忙處理。

首先，採下一串串的果實，在傍晚時分，用大灶的滾水川燙一會兒放涼，明早準備下一步驟的工作。之後在陽光曝晒下，龍眼殼顏色由土黃色變成深褐，媽媽會抖落一顆顆的龍眼，平鋪在竹篩子上，極少部分抖不下來的就用剪刀剪，眼前粒粒分明的龍眼，實在圓得很可愛。

連續幾天，媽媽認真追隨太陽的腳步，移動著一個一個圓形竹篩。當竹篩拿起來的重量輕一些時，就表示龍眼果肉乾燥了一些，湊近仔細聞一聞，那香甜的氣味已慢慢熟成為「桂圓」。我特別喜歡在陽光下用手掌「抹動」桂圓，盡量讓每一顆桂圓受熱均勻，也讓自己置身在都市不易遇見的場景中，陪媽媽儲存美好的記憶。

太陽如果熱情如火，龍眼晒成桂圓的天數就會縮短。媽媽以經驗判斷，桂圓已經晒好了，我們留一部分不脫殼，日後當成零嘴，邊剝邊吃，用牙齒和舌頭慢條斯理地品嘗它的美味；另一部分脫殼後剝下果肉，就成為烹煮料理的好食材。哇！想到桂圓紅棗茶、桂圓米糕、桂圓核桃糕，我就垂涎三尺，更認真地重複著剝果肉的工作。

好幾個晚上，爸爸媽媽和我靜靜地分工合作，電視停留在不需要特別動腦的頻道，播些什麼不重要，眼睛偶爾瞄一下，繼續低頭剝桂圓。當眼前一袋一袋帶殼的桂圓慢慢變成了一盒一盒的桂圓果肉，還滿有成就感的呢！

雖然有點兒累，但是三人都沒想要停手，催促著彼此去休息，卻都依然堅持著手邊的工作。因為爸媽相信桂圓性溫味甘，補氣血，適合寒性體質的我，他們用桂圓代替言語，傳達心中滿滿的愛，讓我感動不已，

一直以來，媽媽都會在冬天的早上煎荷包蛋，加些桂圓肉和老薑片，再嗆點米酒當早餐，手腳容易冰冷的季節裡，那是令人難忘的好味道，相信大多數吃過的人都會愛上吧！鄰居也曾拿來一大包的桂圓殼，要讓我們當柴火，我傻傻地把桂圓籽也放進灶裡，劈哩啪啦的爆裂聲驚嚇到媽媽，從廚房快步到後院制止我那愚蠢的行為。

燒紅的桂圓殼像極了點點星光，我自問：明年還要這麼忙著嗎？自答：當然要呀！

為了晒龍眼追著太陽跑的活動告一段落後，媽媽依然不能休息，因為左鄰右舍拿來新鮮的竹筍，幾天內根本吃不完，她說：「我看，晒成筍乾好了！」我笑了一笑：「準備晒筍乾囉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