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麻雀

兩個兒子已是高中生，十多年來，他們除了幫忙做家事外，不需額外分擔家中經濟，並非家境富裕或寵溺孩子，而是時代不同，社會環境已然改變。走過那段「客廳即是小型加工廠」的歲月，同年齡層的你我，應該不難體會箇中滋味。

兒時，一家人住在鄉下平房裡，巷子的大小僅容一輛小客車進出，家門出巷子右方是一家拉鍊工廠，左方是三合院的里長家。小學一年級的放學時間就得幫忙裝拉鍊頭，賺的錢不多，但白天跟著貨車送貨的媽媽不需刻意看顧我和弟弟，就能放心地去掙第二份收入，還能和攜家帶眷的鄰居阿姨們邊工作邊話家常，日子也就得以過得平凡、踏實。

媽媽交代的工作若及早完成，我就像出籠的鳥兒，飛到三合院的晒穀場和大夥兒玩，玩什麼都好，鬥尪仔標、踢鐵罐、跳房子、一二三木頭人、跳橡皮筋，即使常被抓到或當鬼抓不到人，照樣玩得不亦樂乎。

二年級開始學煮飯，不只是煮白飯，還要煎菜脯蛋、炒青菜、煮紫菜蛋花湯等不同菜色，讓勞動了一整天的爸媽進門就有熱騰騰的晚餐填肚子。有次，爸爸摸摸我的頭說：「煮得不錯喔！」得到鼓勵與稱讚的我笑得靦腆，眼神看往媽媽的方向，她說：「鹽可以加多一點，鹹一點好下飯。」我點點頭，媽繼續說：「有進步了啦！」收碗筷時，我的腳步輕盈，很想跳著走，又怕失了女孩的模樣，所以只是微微笑、心裡哼著歌，也因此喜歡上煮飯給家人吃的成就感。

中年級做的手工，讓我又愛又怕。那是把飄著濃濃硫磺味的紙錢，側面蓋上紅印後，一份一份鋪上框著金邊或銀邊的薄紙，再用小條紅色橡皮筋束在中間，確定紙錢疊得方方正正後，才能整整齊齊地排回大箱子裡。客廳裡除了工作的桌子和幾張小凳子，其餘的位置全堆滿了紙錢和箱子，走起路來得特別小心。

我喜歡這份工作的待遇，卻害怕空氣中刺鼻的氣味，那是戴上口罩也擋不住的硫磺味。當時唯一念頭就是「快、快、快」，只要手腳快一點，就能把貨交出去，讓客廳暫時「空」幾天，我便能奢侈地大口呼吸。

高年級時到香菇寮打工，有時蹲著採香菇，有時坐著剪香菇梗，去掉髒汙沾滿木屑的部位後，一朵朵香菇看起來更可愛，賣相更好。破損或蕈傘太開的香菇賣不了多少錢，老闆總是非常好心地打包分送給認真的大小工人們，隨意料理就能成為一道佳餚。當天採的香菇口感就是不同，鮮味十足，令人記憶猶新。

國一那年，搬出巷子，離開了從小生長的舊家。接踵而來的考試和課後加強輔導，讓我時常想起那段在巷子裡追逐、在三合院玩耍的珍貴記憶，也因著家中經濟稍微好轉，爸媽交代我專心讀書，能讀就認真讀，不必擔憂學費問題。我是如此幸福，有爸媽當後盾，樹立良好的典範，全力照顧我長大，曾經做過的手工與家務，更早已轉化成各種能力，在同儕間成為一個不怕困難、肯做能做的堅強女孩。

回憶往事，童年記憶裡的甘甜浮現腦海，過程中的辛苦早已隨風而逝，四十好幾的我充滿感謝地活在當下，每天晚上固定和爸媽聊些重複性的話題，天氣啊、飲食啊、電視劇情啊！看似平淡無奇的時光，卻足以釀出一罈罈「親情」的酒，嗅它一嗅，解除煩憂、溫暖心房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