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王昱培

每到華燈初上的夜裡，我與住家附近的鄰居便紛紛趕到社區活動中心，準備享用晚間的音樂盛宴。

社區的音樂盛宴相當特別，是由未受過正統音樂教育的劉媽媽進行鋼琴演奏。她因待街坊鄰居溫柔如慈母，素有「社區媽媽」之稱；這一年來，每晚都會在社區活動中心為左鄰右舍獻上動人樂章，因而又有了「鋼琴才女」的外號。

盛宴開始後，眾人只見她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舞蹈，悠揚悅耳的音符從指間傾瀉而出，當彈到忘情處，嬌小瘦弱的身軀更隨著音符與節拍盡情擺動，迸發出強勁的生命張力，待一曲終了，她便起身兩手一揮，為演奏畫下休止符，白皙的臉龐也抹上一層興奮的紅暈。而當繞梁餘音消散於空中，劉媽媽隨即恢復日常的嫻靜及羞赧。

劉媽媽曾和我們分享她學琴的心路歷程。原來她自小就有鋼琴夢，但家中食指浩繁，連她在內共有六個孩子要養，餬口尚成問題，哪還有餘力讓她學鋼琴呢？當時堂姐家有玩具鋼琴，對音樂一竅不通的她，竟以玩具鋼琴完整彈出當紅的電視劇主題曲，足見天賦驚人。只是高職畢業後即嫁作人婦的她，丈夫早逝，一個人辛苦地養育兩個兒子，生活的艱辛迫使她只能暫時擱置夢想。

有一回，她與朋友出遊，剛好民宿主人是位會彈琴的女性，隔日早晨，她被鋼琴聲喚醒，塵封多年的鋼琴夢也一併被喚醒了。當她從臥室走到客廳，看到女主人忘我彈奏的那一瞬間，便下定決心要重拾她的夢想。

彼時，劉媽媽的兩個兒子都已成家立業，肩上已無重擔，於是，她返家後隨即報名了鋼琴班。「十根手指都僵硬了，還能彈琴嗎？」開始學琴後，劉媽媽幾乎被親友的質疑勸退聲浪所淹沒，但她認為，學習不分年紀。儘管毫無音樂基礎的她，學起鋼琴來備感艱辛，但彈琴的每一刻都讓她感到無比開心，許多曲調，要她練習百遍甚至千遍都不會趕到厭倦。

刻苦學琴三年後，現在劉媽媽除了每晚為社區居民帶來聽覺饗宴之外，還通過了皇家鋼琴檢定四級，甚至開始規畫舉辦個人鋼琴獨奏會。而我覺得，她生命的樂章，正如她在黑白琴鍵上奏出的旋律，不只動聽，更動人。